第三十三章
库房的门敞开着,白圭坐在门口的草垫上,正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袁无咎将一捆柴草放在草垛上,转过头来看着白圭,这个人即使是坐姿也与别人不同,无论在什么地方,白圭盘膝而坐都像是坐在Jing致的茶室里,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旁边的慕容钦,这一位则是坐在草地上的篝火旁。
白圭静静地望了一会儿月亮,便从怀里取出一件圆圆的东西放在嘴边,下一秒一阵苍茫悠远的曲调便传了出来,那乐器因为材质的原因,音色本来就不是以清脆取胜,而是带了一些幽深,尤其是此时又是月色清冷的场景,因此便愈发显得这吹奏的乐曲格外幽咽辽远。
袁无咎晃了晃头,真不愧是“京都白玉”,连喜欢的乐器都与众不同。
今夜是在这里住的最后一晚了,明天就要启程去洛州,虽然这村庄十分贫穷,阿嬷家里也没有太好的食宿招待,然而毕竟已经住了四天,仍然是有些恋恋不舍的,毕竟阿嬷一家都是很淳朴热情的人,尤其是小蝉,非常聪明机灵。然而无论如何,他们是有自己的任务的,这里的调查结束后,必然要去城里继续查访,因此分别便是必然的了。
袁无咎本来是一个很通达的人,圣贤书里讲的是积极入世,用灵活的方式从容面对各种环境,甚至还有舍身取义,但却没有提倡这样的离愁别绪,这种丰富而敏感的情绪大概是诗人必备的条件,却不是圣哲一定要具备的。
不过或许是因为在白圭的陶埙曲声之下,今晚的夜色显得分外凄迷,因此自己这样一个胸怀一向光风朗月如同通衢大道一般的人,居然也有一些怅然了。
这时慕容钦说道:“以后我们还可以回来看看。”
白圭停止了吹奏,转头微微一笑,说了一声“是啊。”
袁无咎:当做是真实的预期一样接受了这虚假的安慰,贵族也是很能自欺啊。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后,三个人告别了阿嬷一家,半个多时辰后就来到了洛州。安顿下住处之后,三个人分头探听情况,白圭坐在茶楼里,听着客人们的聊天,只听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税赋怎样的莫名其妙,商税虽然本来确实不重,然而各种供奉也是让人头痛,官府里一切要用的东西从来不拿钱买,全都是让各个商户支应,衙门里的办公费用倒是很可以节省下来了,照这样子,洛州的商业也容易萎缩啊。
白圭放下茶杯,真的是一损俱损啊。
过了两天,这天中午三个人汇合在一起,在街上走着,袁无咎低声说:“官吏贪渎得厉害,真不知要多少钱才能够让他们满足。”
白圭道:“欲望是无止境的。不过除了这些常规违法之外,还有新鲜的吗?我总觉得这地方透着一种古怪。”
慕容钦挠着头说了一句:“我听一个官府中的仆役说,他们那里昨天刚刚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既不是官员也不是士绅,出身似乎不是很高,好像原本是个木匠,许多规矩似乎都不很懂得呢,然而来到这里居然受到刺史的很大重视,吃住都安排得好像贵宾一样,他们要服侍这样一个人,心里都觉得很不平衡。”
白圭的Jing神立刻就提了起来,用扇子轻轻敲打着自己左手的手心:“这就很有意思了,不要说官民之间的界限,就是世家与寒门,彼此的隔阂也是很严重的,这一位刺史居然如此亲民,实在显得很妖异啊。”
袁无咎:扎心了。
“物反常即为妖,看来我们要在刺史的府门口找一家茶馆多蹲守几天了。”
于是整个下午,三个人就在刺史府门对面的一个小茶肆里喝茶,喝过了清茶又喝nai茶,然后转成花茶,将各种茶轮着喝,慕容钦平时喝nai茶居多,这一次他是很好地体验了一回大周茶道的丰富种类,在京都的时候,每一次家里人一起吃饭,总是清茶和nai茶共同送上来,慕容钦自然是经常选择nai茶的,有时候也为了表示与家人的亲近,也会喝一点清茶,然而这一次他是知道了茶的种类居然有这么多,煮茶的时候居然会放各种各样的东西,橄榄薄荷之类也就罢了,他尤其喜欢那一壶三生茶,滋味很醇厚,与nai茶很有些相似性。
刺史的大门前是十分热闹的,许多人在这里做买卖,三个人一时间话说得差不多了,暂时没什么可聊,就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人流之中,一个走鬼的小贩挑着担子沿街叫卖,这时一个衣服打着补丁的男人走过来要买烧饼,张着口指着烧饼“啊啊”地叫着,小贩对他伸出了三根手指,意思是三文钱一枚,那人连连晃着脑袋,比划出两根手指,表示砍价到两文,小贩摇头伸出一个巴掌,右手是两根手指,嘴里说着:“五文钱两个。”客人点点头,掏出十文钱,小贩收了钱,递给他四只烧饼。
那哑巴男人将烧饼拿在手里刚刚转过身去,小贩便在他后面说了一句:“这个白痴!”
然而那哑男人好像根本没听见一样继续走,很显然还是个聋子。
小贩做成了这一笔生意,挑起担子重新叫卖,他转过脸来正对着茶肆,袁无咎一看,这人居然瞎了一只眼睛,那只坏掉的眼睛用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