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进来时却见自家主子兀自落下两行清泪来。
她款款走过去,俯身半跪在她跟前:“皇后娘娘,他是高高在上的陛下,如今都亲自来见您了,您有什么样的结不能放下呢?”
穆妧抬眸看她:“弗兰,你爱过一个人吗?你恨过一个人吗?”
弗兰垂首:“奴婢没有。”
穆妧笑笑:“爱之深,恨之切,可如果现在连恨都没了,还能重新来过吗?这个后位我是怎么坐上去的,你应该知道。”
“可娘娘真的心死了吗?如若心死了,此时怎会流泪呢?”
——
岑璋离开后,心里莫名烦躁,便在院子里命元寿拿了酒过来,一个人自斟自饮。
无边的苍穹之上,月色皎洁,繁星点点,头顶蝉鸣之声不绝于耳,有时甚至伴着几声乌鸦啼鸣。
元寿在亭子里静静守着,望着一代帝王的身影,竟也觉得分外落寞与寂寥。
不觉间酒水饮了三坛,元寿禁不住劝慰:“陛下,您再喝怕要醉倒了。”
岑璋眼前早已虚浮,摇晃着站起身,元寿要扶他,却被他随手甩开。
这亭子建的高,能看到庄园里各处院落的情况。
他陡然指了指前方那灯火通明的院落,随口问:“这是谁的院子,这么晚了还亮着灯?”他喝酒喝了这么久,周遭人早睡了,单这处院子却灯火璀璨。
元寿道:“回禀圣上,这是安福长公主的住处。”
“阿宁……”岑璋呢喃了一句,脑海中不觉间想到了初见时,她用一双雾蒙蒙的杏目望着她,怯生生又娇软糯糯地喊他“太子哥哥。”
还记得当时他第一次带她去御花园里荡秋千……
——“太子哥哥,这秋千真好玩。”
——“阿宁若是喜欢,以后我每天都带你来这儿荡秋千可好?”
——“好啊,咱们一言为定。”
——“太子哥哥,你坐下来,该我推你了。娘亲说要懂得分享大家才会愿意永远跟我玩儿。”
——“阿宁好乖哦,不过太子哥哥不喜欢坐上面,太子哥哥就喜欢推着阿宁荡秋千。”
——“可是……你看,太子哥哥你都流汗了。”
笑意渐渐漾开,岑璋眸中隐现出一抹温柔,低声自言自语道:“当初那个小丫头,长大了。”
曾经他以为那是他未来的妻,是要与他携手余生的人,满心欢喜地盼着彼此快快长大,可如今长大了,却早物是人非。
想到她马上就要出嫁,而他们两个却再没好好说过话,犹豫着,他步履摇晃着向那处院子走去。
元寿正要跟着,却被岑璋拦下:“谁都不用过来,朕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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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轩
佟迎在镜前为漪宁整理着一件青绿色的窄袖束身便装,漪宁兀自低喃:“邵哥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见我,也没提前吱个声,我差点就要睡了呢。”
方才邵稀来告诉她,邵恪之在庄园西面的空地上等她,如今天色这么晚了,亦不知他怎么会选择这时候过来。
佟迎道:“长公主和邵大人的婚期快到了,邵大人必然是很忙的,兴许是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吧。”
漪宁想想也有几分道理,点点头,又对着镜子照了照,打算出去。
临出门前对着佟迎吩咐:“你在这儿守着吧,我带狄青出去就行,这么晚兴许也没人过来,如若真有人来了,便说我去找邵稀了。”
佟迎应着,目送漪宁离开。
谁知,她家主子才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见陛下从外面进来了。
佟迎彼时正在剪着烛花,瞧见他忙上前行礼:“陛下。”
“朕见明月轩的灯敞亮着,便过来看看,长公主呢?”岑璋言语淡淡,目光涣散,周身散发着一股酒气。
佟迎小心回禀着:“长公主去找濮阳王妃说话了,还,还未回来。”
岑璋神色黯了黯,静默须臾打算摇摇晃晃着离开,佟迎见状忙道:“陛下喝多了,不如喝碗醒酒汤再走吧。”
岑璋回眸看着她,随后去一旁的案几前坐下,却道:“有酒吗?”
“这……”佟迎有些犹豫,陛下明显是喝多了,这时候还能再喝吗?
岑璋却不由分说地吩咐道:“去拿酒来。”
——
漪宁避开下人出了庄园一路向西,果真看到了一片空地,杂草丛生,蛙虫低唱,四周寂静非常,却并无一人。
她心下不解,只当是被邵稀摆了一道儿,心中不免有些愠恼,本想就此离开,却又不大甘心,索性便在此处等着。
这时,有悠扬的萧声自前方传来,缠绵缱绻,如浅yin低诉,勾起人无限情思。
是邵哥哥的萧声!
漪宁心上一喜,循着萧声往前方走去。
素雅的绣鞋踩在草丛上,惊起了无数的萤火虫,它们在她周边盘旋,随萧声起舞,像一只只美好的幽灵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