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放闻言如遭当头棒喝,走?他想都没想过。
走,走去哪里?昨天的徐放是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容身的江湖好儿郎,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今夜的徐放还未离开太子,就已归心似箭。
他低声道:“你赶我走?”他说完感到这委屈劲贼熟悉,才想起是昨儿听的话本里那孙猴子的台词,徐放当时还道:好没出息一只猴子,何必死乞白赖留在秃驴身边,闹他个天翻地覆不痛快么?水帘洞里做大王不舒服么?没曾想今日便遇着让他心甘情愿的五指山了。
太子不可置信道:“你不走?”
徐放硬梆梆地重复道:“你赶我走?”
赵游依偎在他怀里,安静了一会,默默摇头。
徐放顿时心口一热,“那我不走了,留下给你当个”他突然语塞,当太监这牺牲也太大了,他灵机一动,“当个侍卫。”这倒绰绰有余,而且物尽其用。
他爱惜道:“我瞧你身边机关重重,想来亦不太平,有我在,定能护你周全的。”
徐放说这话时很是自得,他等着太子来夸他,质疑也行,这样他就能借机夸耀一番自己的丰功伟绩了。
他很厉害的!他曾单骑快马阻止过一场江南灭门惨案;曾为整个武林独挡过西域高僧;也曾挽起巨弓侧穿堤坝泄洪,拯救中原万民于旦夕徐放明明不爱自吹自擂的,但太子温柔聪慧尊贵貌美,他像只赳赳雄鸟一样散开斑斓羽毛,期望证明自己足以相配。
好吧,他是有点自卑了,他过去老觉得王侯将相都是些纸醉金迷的酒囊饭袋,只会贪赃枉法鱼rou乡里,而他才是扶危济困挽救苍生于水火的当世大侠,可恨一己之力实在有限,他见过的苦难越多,越因无力而心灰意懒。
但当他将太子推倒在案几上,分明见如山公文都被朱笔细细批阅,如血浸疮痍山河。它们从九州四海汇集而来,诉说着冤屈、贫困和灾难,如果没有太子殿下,它们本该继续落灰,然而就在今夜,一个克扣赈灾粮食的县令终于被下狱,一座死守的边城终于等到了援军,原来这就是徐放看不见的天子之剑,论以刑德,匡扶天下。
他出师时师父曾道:“你天赋卓绝,此入江湖,必能习得庶人剑,十步一人,天下无敌,终究是斗鸡小道。”
徐放年轻气盛,赌气道:“敢问天底下谁能习得大道!”
师父抚须而叹:“圣人不出,大道不显。”
徐放道:“若圣人出?”
师父一字一顿道:“你可为他锋芒。”
徐放本来是来偷字的,没想到先被偷走了心,但他又得到了世间珍宝。可是等了又等,太子仍然不置可否,他不禁有些忐忑。
他沉声道:“你既然不想我走,又为何不肯应我?”
太子含泪亲了亲他,哑着嗓子道谢,“从未有人说过,要护我周全。”
徐放疼惜地抬袖帮他擦眼泪,粗手粗脚的,反倒把人抹成了大花脸,红着眼睛,可怜可爱。徐放想:这太子当得也够凄凉的,一定没谁对他好过,所以才被一点温柔骗到手了。
赵游搂着他蹭了又蹭,“我舍不得你”
徐放想要假装见多识广的淡定,嘴角却已翘上天,“那就别我让走!”他兴冲冲答道,只等太子一句话。
赵游摇摇头,嗡声道:“我不想让你受这个委屈皇宫是座囚牢,你在里头要受苦的。”
徐放茫然不解,他只远远见到巍峨殿堂和华服贵人,真像戏里写的那样光鲜漂亮,全然不知背地里有多少勾心斗角的Yin森残酷。
太子看了他一眼,微露笑意,“你这傻瓜,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倒是太子以己度人了,毕竟不是人人都像他一样天天拿宫斗政斗剧本的,得靠十八个心眼才立于不败之地。
像徐放这种武侠小说里跑出来的少侠,奉行拳头大是哥哥的生存法则,一言不合就开揍,徐放还真没怕过谁,越赢越傻白甜。
赵游不忍心也不放心徐放留在宫里,怎么也不肯应他。徐放同样担心他被人害了,忧心忡忡道:“你身边人功夫高强的确实不少,连我这样的绝世高手都轻易无法近身,”他还是憋不住,轻描淡写地夸了夸自己,“但难免有破绽——你可知道有两个杂碎要害你?他们假扮成医生,给你下的是春药,幸好被我捡了便宜咳,幸好被我搭救。”
太子若有所思,“所谓春药,便是让我那样的吧”他还是有些懵懂,但好歹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了。
徐放道:“你把我搞糊涂了,你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你真对这种事,”他生动形象地顶了顶胯,太子习惯性地腰软了一下,“一窍不通?我瞧你年纪也不小了。对了你几岁啊?我二十六啦。”
徐放兴致高昂,像五岁小孩刚见到新伙伴,连珠炮般问个不停。
好在太子最是有条不紊,接住了他左蹦右跳的八百个问题。先答道:“我二十二。”
徐放开心死了,他就喜欢压别人一头,“嗯,叫我!
太子道:“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