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是爽快的。班主任失去了年度评优的资格,为首作乱的同学被记了大过,赵丽莉跑到学校闹了一场,周一的升旗仪式上,赵韶正站在树影下,远远地听着同桌念检讨书的声音。
晨间的清风吹得人昏昏欲睡,听说,那个男孩子眼泪都流下来了。
为什么不是感到大快人心,而是觉得心里很空呢?赵韶正不清楚。
那之后的日子好像也没多少改变。
被无视的、被嫌弃的、被敬而远之的,就是他的人生。
那是中考完后的头一天。赵丽莉依旧不在家。天气闷热,空调又坏了。赵韶正的头发被汗水打shi,成了一缕一缕的黏在额头上。
他换了洗过的蓝白色校服出了门。在阳光下不过走了几分钟,洗衣粉的清香味就被烈日冲散,膨胀的空气里是被高温灼烧过的水泥地的味道。
前往游泳馆的路途不近不远,走到一半,身体里的水分就已经蒸发不少,滑溜溜的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这时候,路边小摊上的冰西瓜就尤为地诱人。
红色的瓤,碧绿的皮,锋利的切面上还带着几滴晶莹的汁水,月牙儿似的西瓜块一牙一牙地排开,最边上的位置是半边滚圆的西瓜。
赵韶正在摊前站定,手上的零钱还没来得及递给老板,就被一拨闹嚷嚷的少年挤到边上去。为首的男孩大大咧咧道,“老板,西瓜全要了!”
何宽真是从一开始就讨人厌。
老板不安地看了赵韶正一眼,比那些少年矮小得多的小孩没有什么要退让的意思,倔强地站在摊子前,捏着钞票的手伸得笔直。
“我要那一块。”他说。
何宽看了他一眼,和个小屁孩计较实在是有失风度,但要让他做好人他也不乐意,刚想恃强凌弱以大欺小一下呢,肩膀上就搭上了一只胳膊。
“喂,何宽,欺负小孩算怎么回事?”
多年后,赵韶正回忆起来,只记得一件事——严郁那时候就已经帅得格外出挑了。
“傻了?”严郁以为他被何宽那股子流氓气吓到了,装了几片西瓜到袋子里,把塑料袋的提手挂到小孩手上的,道,“哥哥请你吃。”
他笑得散漫,落在赵韶正眼里,比阳光还晃眼。
严郁的手比赵韶正大得多,骨节明显,碰到赵韶正手指的时候,小孩明显惊了一下。
因为自己心跳得很快。
赵韶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严郁他们后头,快过马路的时候,何宽撞了撞严郁的胳膊,示意他往后看。严郁侧过脸,扫了那孩子一样。
赵韶正突然生出些勇气,小跑过去,把手心里捏着的浸出汗的五块钱塞到严郁的手心里,快速地说,“给你钱。”
然后不敢再看严郁的脸,跳下人行道,就要越过斑马线。但还没来得及走上一两步,就被人勾住了后领子。同时一辆摩托车从眼前呼啸而过。
严郁说,“看着路啊,小孩。”
赵韶正窘迫地低着头,被严郁拎着领子过了马路。马路对面不远处就是游泳馆的蓝色招牌。严郁他们也是往哪里走,赵韶正怕他们误会自己,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跑到他们前头,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游泳卡。
那时候,他好像听到了严郁的轻笑声。
少了要上游泳馆的学生,游泳馆里人不似以往多。换了泳裤后浸在凉意沁人的池水中,赵韶正只在水面上露出半张脸,有些忍不住地盯着远处深水区里和朋友玩着水球的严郁。
手臂在水里荡出一条白波,手指忍不住地在虚空中描绘他的背影。指尖点一点,从头顶到肩膀,严郁成了他一个人手心中的小人。
赵韶正心里涌上些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窃喜和惆怅来。
在池子里泡了半天,等到想要游一圈的时候,脚竟然抽了筋,他有些怕溺水,踢了几脚水,好不容易划到泳池边,头又磕到水池边的大理石壁,痛得他翻身栽入水里,激起一片白色的水花。
被四面八方的池水包围的瞬间,就像是有一只手掐着他的肺把空气都挤了出来,手脚不受控制地痉挛着,他下意识地想往上冒,身子却只在水里打了个圈。
透过水面,远处嬉戏着的人群五彩斑斓,却离他越来越远。他茫然地朝着一个方向伸出手——有人破浪而来。
赵韶正简直不敢相信——在这一方小小的泳池里,有人做了他的英雄,救他于危难中。
严郁抱住他,隔着轻盈的水波,两人肌肤相亲,感受着背后传来的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声,赵韶正的人生第一次有了一种强烈的渴望。
渴望这个人、完全变成他的。
渴望他的温柔,渴望他全部的温柔。渴望被这个人占有,全部的被占有。
被救上岸后,呛了几口水,意识渐渐回笼,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严郁。
他想记住这个人的脸,记住他黝黑的瞳仁记住他凌厉的剑眉记住他英挺的轮廓记住他带着一点弧度的嘴唇。
他要记住他,然后找到他,最后让他属于他、或者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