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定在大使馆区的一家涮rou。此馆子历史悠久,据说民国时候便有雏形,在胡同口晾上一排韭菜花等捣成酱。这点故事蒋十安是不认的,他从不信这些销售套路的鬼话,不过——从他们大学起,这间店便已存在,他十分清楚。张茂喜欢吃火锅,他起初认为他只喜欢吃牛油辣锅,后来发觉他也没那么嗜辣,似乎仅当成他少年时期贫瘠生活的刺激物。他更喜欢吃rou,rou多的任何菜肴菜系都是他的挚爱。
说到吃rou,不是牛排那就是涮rou了。一整盘的rou片通红地倒进去,不过几十秒就翻白,鲤鱼见了食饵似的在清汤锅里簇拥着红枣之类的配料滚,张茂一筷子下去,要拎起来五六条白鲤鱼。他吃饭极快,烫的很就敢往嘴里塞,也不知是怕谁和他抢。蒋十安心说总不是我,我嘴巴里好敏感,张茂时而嘲笑我像猫像狗,口腔里碰不得热东西,不如吃生rou凉菜。虽然提醒了他很多次,这么烫的吃饭容易得口腔癌,还给他出示不少数据支持自己的多管闲事,张茂依然吃rou吃得飞快。蒋十安劝几次也就算了,再说了,看老公东西吃得多,也十分有满足感不是。
今天孩子都在,张茂吃得就慢吞吞了,一会夹不上一筷子,只把好rou都留给儿子和儿媳吃。蒋十安看得焦急,但又不想对着儿子戳穿“瞧你爸爸把rou全留给你吃呢”的事实,叫他得意忘形,真以为张茂多爱他似的。只能蹿出包厢,逮住一个服务员再让他加几盘羊rou来——可不能让自己老公吃不饱呀,晚上要做爱,明天要挣钱呢。
他插着口袋踱回包房,谁成想他才离开一分钟不到,白雾头他儿子那个不争气的已经连带着碗碟杯子一齐搬到了主位旁边,张茂隔壁。筷子捡着rou和菜一遍遍往他爸的碟子里摆,而张茂竟然也不拒绝,大概是真的饿了的缘故。早晨他们没吃几口饭,蒋十安就把他从桌子边拉开往浴室带,妄图洗鸳鸯浴。虽然最终没洗成真正意义上的鸳鸯浴,仅仅是在莲蓬头下胡来了一小会,但饭也没再给张茂吃上一口半口。他在张茂左手边坐下,抱希望于儿媳能管管自己男人,可惜他的白头发儿媳独自吃得正酣,一眼都不往这边瞅。
“儿子,你自己吃,别给你爸爸夹,我会给他夹的。”蒋十安抄起一盘子rou往锅里怼,意有所指地发出警告。儿子半个字都没听懂,竟然还挑衅,拎着两片rou又往张茂的方向送,蒋十安赶紧端起自己的碗:“真孝顺。”结果那rou虚晃一枪,错开他的碟子仍是落入了张茂处,这次更过分了,直接塞进他的酱料碗里。
蒋十安偷笑,张茂最烦吃火锅时,别人——99%指蒋十安本人,不经过同意就把一筷子菜放进他酱料碗里,他有他自己蘸料的节奏,任何人不能打破。若硬要去突破他的节奏和碗碟,那筷子东西张茂绝不会吃下去。他就是这么犟。蒋十安自然爱的就是他这股犟劲儿,绝妙,常人不能理解。
然而,张茂点点头,把那两片上供的rou在碗里一滚,放进嘴里,嚼完又对桃太郎说:“你自己吃,我够了,坐飞机饿了吧。”说完又拎两片方才蒋十安倒进锅里给他吃的rou放儿子碟子里。蒋十安眼睛盯着儿子料儿都不蘸,就把那两片东西感恩戴德地往嘴里塞,嗤之以鼻。不过内心又为也没人给他一筷子好rou而恼火。
父子连心,桃太郎下一筷子立刻拎到了蒋十安这儿,笑着说:“爸爸,你别忙了,快吃呀。”他说完放下筷子,自己张罗帮两个爹涮rou涮菜,海底捞服务员似的问张茂这个吃不吃那个吃不吃。
蒋十安内心大呼烦人烦人,只想打电话叫家里的保姆和菲佣,别拆箱子,原样打包今天就让他回美国去。儿媳可以留下,看看北京风景,吃点中国好菜。
一顿饭来来回回吃了俩小时,蒋十安原本想你sao扰我公,我就给你老婆夹菜送水,可他提起筷子又别扭,他可从来不服务别的女人。于是只把个筷头在嘴里含着,来回地当做张茂那条小鸡巴似的吮吸啃咬,等着午餐结束。简直比剧组庆功宴还烦人,好歹那种聚会还能听听四面八方的八卦,这饭吃的,耳边却只有儿子“爸爸”,“爸爸这个吃吗”,“爸爸”的复读机魔音贯耳。
于是桌上聊天告一段落时,蒋十安猛地弹起来,急急忙忙地说:“累了吧,咱们快回家休息,晚上还和爷爷nainai吃饭呢。”直奔包房窗户对着走廊呼叫服务员埋单结账。
行到一半,蒋十安正给司机打电话确认父母的到家时间,计算着几点带着全家去找爹妈吃晚餐,张茂的手机忽然响了。
“总监,嗯。”
“对,那部分是我写的。”
全家静静听他讲电话,注视着张茂的脸渐渐无表情起来,其实他往日也没什么太多面部肌rou动作,只是一家人做了二十几年,即便他在外人看来一成不变的脸上,蒋十安和儿子也都能体会出其中微妙的情绪变化。看起来张茂的公司有事,他要回公司了。
桃太郎是第一个把兴奋耸起的肩膀放下的人,虽然爸爸就算一起回家也不会做什么,他们都未必能呆在别墅的同一层。他知道爸爸请了一整天假来接他回家,心里雀跃万分,连吃饭也吃得好快乐,更想着等等回去,把他上次来美国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