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从公司地下连通的购物商场出口走出来,去商场里的nai茶店订了全组的饮料,带着店员一起上去。年少时长久地被霸凌并不能说全无益处,张茂自认为刻在本能里的察言观色能力无人能与其争锋。细究来,任何事情都有其好坏,只是长处占上风还是短处占上风的分别而已。并且,他讨好别人的能力,即使最挑剔的人也无法分辨他的真诚与否,因为当任何行为做到极致,也就无关乎真假了。
这也许就是他虽然学历一般,但却能在一众高学历的同事里率先升职的原因。
推门进去,张茂叫了两个男下属过来发饮料,自己拿了一杯送去总监办公室。总监是他入职这家公司第一年就认识的同事,和他关系非常好,率先升职坐稳之后,始终能适时提拔张茂。然而,最近张茂却有点不敢进他的办公室,原因显而易见。总监是袁妩的同门师兄,张茂年轻时曾经动过心思想去他们毕业的美国大学进修,但最终没有足够的钱交学费、生活费,也不想管蒋十安借钱,所以只能继续工作。他对他们这些能在美国接受教育,能和那些硅谷的传奇程序员做同学的人,有着由衷的羡慕。这种羡慕难免会引申出不由自主的讨好,更何况总监还是提携他的上司,朋友。
因此总监明显而僵硬地朝着张茂打探他的私人感情状况,并且有意撮合他和袁妩时,张茂无法铁着脸拒绝。虽然同志婚姻已经合法了几年,他和蒋十安领证复婚也有一段时间,张茂依然没办法光明正大地把这段私人关系摆出来给别人看。是因为觉得和男人结婚丢人吗,好像也不尽然。蒋十安近年来演艺工作上有些许进步,知名度提升了许多,而且时不时就要在社交网络上发自己已婚的日常。张茂记得他们刚复婚时,恰逢蒋十安去襄阳拍戏。原先他在张茂的严词拒绝下,打消了买热搜通报全世界自己同性婚姻的念头,然而他在机场,把订婚钻戒和婚戒素圈一齐戴在左手上,抓着手机在各路行人旅客狗仔机组面前晃,恨不得巴望着钻戒能亮瞎他们的眼睛。
不过幸好因为他没什么人气,运气也不好,刚生成一个“蒋十安机场秀钻戒疑似再婚”的话题,就被当年的大爆新闻一线小生夜店吸毒被抓给冲刷到了犄角旮旯。闹得蒋十安拍戏回来都念念不忘,气的天天开小号在微博刷“吸毒咖给老子死”,还让张茂一起帮着刷,张茂不堪其烦。
其实结了个婚,除开退租自己的屋子,把所剩不多的东西搬到开车不到十分钟的蒋十安的平层里之外,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他已经不太记得到底为什么那天在酒店露台餐厅,会同意蒋十安的求婚。可能是因为他快40岁,他渴望拥有一个家庭,然而除了和蒋十安这样的怪人结合之外,他别无选择。也可能是他终于厌倦了自己假惺惺地做完爱还要跑回自己的公寓,试图保留一点自尊的虚伪行为。张茂做所有人生抉择之时,似乎都是轻描淡写,没有经过再三考虑,他心想这也许就是他永不可能真正割舍旧事、真正成功地,做正常人的原因。
他一直活得枯萎、虚无,好似一切都与他有关,一切又都与他无关。
“张茂,你回来干什么,我不是说了你不用回来。”总监见推门进去的是张茂,从电脑后面把椅子滑出来。桌上四个显示屏,他把一个转过来给张茂看,说:“这里其实也不是我们的问题,还是维护组没做好。”他拿过张茂递给的饮料吸了一口,语气忽然变化,张茂就知道又要说那件事情,心想早知道还是该回家的好。果然,总监转着饮料杯子问:“你给Werona买饮料了吗?”张茂尴尬的头皮发紧,但还是说:“我给每个人都买了。”
“哦,”总监把显示屏拧回去,他的内网消息响了,他一边敲键盘回复,一边说,“她愿意找你,我可就太放心了。原本她过来上班,我不是太喜欢,怕有不好的事情影响组员关系,但是找你,那就很好了。”张茂听得脸红到了脖子,其实全是尴尬郁闷的:“小袁没有找我,总监。我们只是吃了几次饭。”总监却还以为他害臊,把饮料嘬得哗哗响,轻快地揶揄他:“怎么,你都四十多了,小姑娘能喜欢你,就偷着笑吧。”
提到年龄,张茂还以为终于抓住了救命草,于是立刻接上去说:“我已经40多了,找20多岁的女孩,太难看了,对小袁的名声也不好。如果别人传她难听的话,对年轻女孩负面影响大……”
“哈。”总监像听了个大笑话似的,抱胸吸完最后一口饮料,把杯子扔进垃圾桶里,“哐”的一声震得张茂心脏一颤。他以为自己拒绝撮合,令总监面子过不去,于是等着听他训自己——其实总监并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张茂永远下意识地认为外人会欺负他。“你想多了,张茂,你不会以为别人会觉得Werona找你是傍你吧。Werona家是瑞江重工的,她不愿意别人知道而已。”
“你又没结婚没有女朋友,难道不能和她发展一下?还是说你是同性恋,如果你是同性恋……”
“我不是同性恋。”张茂难得地打断总监,他说完就觉得胸口口袋里的戒指烧了起来,提醒着他已经有了同性婚姻事实,昨晚才和合法丈夫做过爱,今天却在这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