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那一晚许卿房中的夜灯亮到天明。
但他再没向周伯问过一句。
周伯很担心。
他几乎是使尽浑身解数地在照料许卿,悉心到了极致,一如几十年前,照料彦则之那般。
他把那副药方贴身带过来,清晨天不亮就起来挑药、泡药,火候和时间Jing准的像在考试,怕许卿喝絮了,每天配药的汤点都不会重样。
他总是用一种充满了忧虑的眼神,在小主人背后悄悄张望。
许卿固然是像彦则之的,即便他做事狠绝,不择手段,可骨子里身为彦家人的气概,一分也未曾缺少。
周伯想,如果小主人能全随了他爸爸,那样的话……
至少是全随了那个遇到郁小姐之前的大少。
他既爱护他的大少爷,就断不会看轻他家大少选定的妻子。
只是郁小姐太明朗了,那样鲜艳的一个女孩子,不从心计,只从心,独身站在彦家大宅里说的那番话,他至今都记得清楚。
‘权势又能怎样,我只坚持我坚持的,爱我爱的!’
这样的一个女孩子,撞进彦家这样的家族,怎可能善终……
这就是他所担忧的,他怕许卿,会像他妈妈那样,耀目的令人不敢直视,可终究做了流星,一闪即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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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各处都是一片忙碌。
彦氏究竟经历了一场动荡,需要在年终关账前要做的事务尤其多,根据新一年度纳税筹划的调整,财务方面每一天都像在打仗似的。
许卿根本无暇兼顾其他。
何况彦堂之背后的水有多深,许卿最清楚,他执意避而不见,许卿还真就未必能见得到他……再说,见着了又如何,闹得无趣罢了。
忙过了小年,他给直属团队里几个小领导放了几天假。
夜里回到家,喝了药,手机亮起来。
摸起来瞥了一眼,秦楚的消息。
只有一张照片,秦楚拍给他的,一张看起来很有格调的请柬,封面上印着彦堂之和他未婚妻的名字。
许是看的太认真了,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连周伯都觉得奇怪起来。
小心翼翼地倒了水来,走近些,小声叫他,“少爷……?”
许卿眨了下眼,扭过头,看向一旁。
“出什么事了吗,少爷?”
许卿摇头,看似有些愣神,他把手机递过去,周伯很茫然地接过来。
周伯的脸色变得比许卿快太多,许卿还未怎么,他一抬起脸,就又是那副忧国忧民的表情了。
他是实在怕许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这些日子跟在身边,他也算多少见识过他这位小主人的行事手段了。
可是这次不同,一旦出了手,那与之对抗的就不是一般的敌手,袁家那样的铁血手腕,不会对着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彦则之的儿子,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让。
他心里明了这是彦堂之对袁老将军的妥协,至于他为什么要做这个妥协,那当中内幕他便不得而知了。
劝是一定要劝的,话还不能一次说满。
亏得作为积年的管家,他别的不行,记性是好过许多人的。
他讲了一段往事给许卿,故事里的主角是许卿的妈,二十年前的郁筠。
另一位,是袁家大小姐,彦堂之的母亲。
他慢慢地向许卿说着过去,说着曾经,说着其实在老夫人走之前,机缘巧合,是见过郁小姐一面的。
那时的郁筠,美丽而明艳,与大少站在一起,实在一对壁人。
可惜锋芒太露了,丝毫不把世故放在眼里。
周伯淡淡地含一点笑,嘴微扬,能看出他很怀念那一天的好时光,“……夫人那时见了,倒不像老先生绷着脸,她待人亲切,对大少也很好,还摘了一条陪嫁带来的翡翠坠子,送给郁小姐。”
许卿微微歪着头,很耐心地听他讲。
“后来趁老先生和大少说话,夫人把郁小姐留下来,同她讲了一句话……”
“什么话?”许卿问道。
周伯道:“夫人说,郁小姐,你得记着,至刚易折。”
许卿豁然醒悟,下一刻,撩着眼角笑了起来。
“我当您老要说什么,这真儿较得,吓了我一跳。”他不是在北京出生长大,平日里还是普通话说的更多,偶尔露半句京片子,语调声气,和彦则之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周伯一时愣住了。
“至刚易折,我nainai倒是通透过我妈啊,”许卿噙着笑意,手撑头,一眼望出窗外,“我倒愿意当初她教给我妈的是另一句。”
周伯不解:“另一句?”
许卿眼梢弯弧着,轻声莞尔:“多智近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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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宴定在新建成的SK酒店。
北方集团包下宴会厅一层与高层的十几间套房,供宾客休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