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顾玉书的说法,房中之道最好不在房中讲,甚至不能安安稳稳坐着讲。越是容易让人产生旖旎情绪的地方,越是要避开。不然讲没两句就情思难耐被翻红浪,也太耽误教学进度了。其实去床上寓教于乐也不是说不行,但凌初寒敏感多虑,要是真刀真枪干起来,怕是光顾着羞,把脑子都扔到九霄云外去。
“你多久没巡过山了?走吧,出去转一转,边走边聊。”
凌初寒当了几十年的大师兄,带队巡山是习惯。答了喏后,反射性的去拿自己的剑,却摸了个空。他神情恍惚了一瞬,还是赤手空拳站起身来。顾玉书注意到此事,不禁暗叹。一个剑修没了剑,无论有什么原因,都已经是道心失守了。
同师父一道巡山,于凌初寒还是头一回。他巡视时一丝不苟地按照宗门的要求,严肃谨慎,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可顾玉书却摇着折扇闲庭信步,分花拂柳寻芳径,招蜂引蝶娱春风。他跟在顾玉书后面走了一程,紧张的心情缓缓放松,也渐渐能觉出林壑之瞑色,山水之清晖,云霞之气象,草木之葳蕤。顾玉书见僵硬的气氛和缓起来,便拉起家常:
“你早已金丹圆满,该择道破丹时却被我拦住,不许你再进一步。若不是我,你此时应已经修得元婴。你听了我的话,不但没能带给你好处,反而让功力不升反降,心中可曾记恨为师?”
这话题若放在其他师徒间,端得是暗藏杀机。可放在这一对儿师徒身上,不但不敏感,甚至可以说相当家常。凌初寒难得遇到个回答起来不磕巴的问题:“师父不想让我修无情道,让我多考虑两年,徒儿知晓师尊好意。”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自白起来:“师父不用担忧。若是一圆满便急着突破,生怕缓个几年便破不了丹,反而证明这人没有破丹成婴的本事,纵使强行择道,也落得下乘,修不得大道。”
这话忒毒,也就天生道胎的凌初寒敢说。他自己天资过人,当然不怕错失良机。换做普通修士,若错过一次成婴契机,说不定就真的绝了道途。他说这话,颇有几分“何不食rou糜”的高傲天真。
顾玉书为他这份目下无尘轻轻摇头,却没急着批评徒弟,继续道:“那你还想修无情道吗?”
凌初寒垂下头:“······徒儿不知。”凌初寒从不直接驳他意思,说这话就是还想的意思了。
“还是那个理由?”
“嗯。”
老大爱犟嘴,老二会闯祸。顾玉书的养徒日常,就是一部道士修佛的血泪史。
“可你如今心魔已起,并非杀劫。”
凌初寒身世颇为波折。每方世界都会在道门盛极或衰极时降下一个身怀大气运的天选之子,这些人往往有天道优容眷顾,修行神速,短短数百年便在世间纵横无敌。只是这些天选者并不都是好的。有些走了正途,荡涤妖邪,匡扶正道。也有些走了岔路,一念成魔,血洗人间。可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这些天选之子在度心魔劫时,大都因为锋芒太盛,入了杀劫。这些人从心魔中清醒后,有重情重义者发现自己手刃了至亲挚友,也有秉性高洁者发现自己屠戮无辜妇孺。肝胆俱裂者有之,挥剑自刎者有之,一蹶不振者有之,疯癫痴傻者有之。正罡仙宗乃道门巨擘,当掐算到又有天选者降世,便将尚在襁褓中的凌初寒接入仙宗悉心教养,希望能教出一个正道砥柱来。相比之下,凌初寒那男女同体的异常,反而无关紧要了。
仙宗诸位师长对凌初寒颇有信心,可寻常修士中还是有止不住的风言风语。修行神速又如何?早结丹,早成婴,也早死。纵横无敌又如何?这一把利刃杀敌前,大都先朝向了自己人。和天选者走的近了,好处还没沾到,先成了他们度杀劫的刀下亡魂。凌初寒年幼时便被人一遍遍灌输严以律己,抱诚守真的观念,每一丝小小的失误都会引起轩然大波。他若起床晚上一分,便会有人叹息担忧说他不能克制欲望,将来怕是会堕落成凶煞。他若与人争执,又会有人说他意气太盛,将来定要因为一两句闲话屠人满门。他吃个糖,偷个懒,贪个玩,撒个无关紧要的小谎·······都会引起高度重视,故而他从不敢有半点逾越。直至有一日,苍戚真人无意中撞见他被一群同龄小孩欺负后,木然呆滞,眼圈泛红却不敢掉泪,才大手一挥,不顾反对硬把他塞到了顾玉书那里。从那以后岁月如歌,顾玉书风趣幽默又宠他,把他那些呆板畏缩悉数化解。后来夏妄进了门,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他。他也终于像普通小男孩一样,和师弟吵嘴打架,滚了一身泥,扯着袖子闹到顾玉书面前,被师父一人赏一个爆栗。可凌初寒毕竟已经懂事,也知道自己将来可能会手刃亲近之人。他结丹择法前信誓旦旦要做个医修,手无缚鸡之力,定能保师父师弟顺遂平安。谁知结丹之后,万般法门具黯,唯有破天剑法与他百分百契合。破天剑道,即使在以杀证道的剑修中也是最为极端的法门。天道虽无情,却不会赶尽杀绝,若说寻常剑道九死尚能有一生,那破天剑道则是十死无生,正是因为凶煞到天地难容,才以“破天”为名。他跪在藏经阁前面三天三夜,被众位师长轮番劝说,梗着脖子不愿学剑。还是夏妄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