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五.霁月
陆平疆姿态闲适地靠坐在步辇上,怀里抱着晏国年轻的君王。
随着步辇一路行进,陆平疆用手抚摸揉捏着怀里人的脸颊和身体,嘴唇贴着人儿的耳廓,轻柔地唤着沉睡的青年。在一众大臣宫人的注视中,舅甥二人姗姗来迟,久病体弱的晏王似是昏迷不醒,浑身瘫软地被摄政王横抱在怀里——柔弱的头颈软靠在陆平疆肩头,安详松软的眉眼深埋在男人颈窝里,只露出漂亮的下颌线和一截纤细苍白的侧颈,衣襟微微松散,隐约可以瞧见突起的锁骨轮廓,一只手臂无力地垂落在外,指骨微微蜷缩,宽大的纱衣把修长的手指笼罩在一片朦胧里,软垂的双腿和手臂随着男人的脚步而无力地轻轻晃动。
二人从容不迫地从宴厅正门走了进来,在上位入座。
陆平疆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一眼就发现了那个身着南央服饰的俊美男子。
那人端坐在桌案之后,微微垂眼凝望着手里的酒杯——此人乍一看去并不出众,眉眼生得过于寡淡了些,下巴锋利瘦削,脸色苍白如纸,薄唇也没有血色,鼻梁陡峭单薄,眼尾细长,眉形浅淡,唯有睫毛之下掩映着一双漆黑的眸子,似是这张脸上唯一的浓墨重彩,身材挺拔颀长,宽肩窄腰,虽然着了一身暗红华服,却掩不住通身的冷淡凉薄,了无生气。
从陆平疆和萧亭砚入席开始,那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只是死死攥紧了握住酒杯的手,骨节青白,手背上隐隐跳着狰狞虬结的青筋。
陆平疆调整了一下姿势,单手搂着怀里的青年,让半昏半醒的人儿躺得更舒服一些,才腾出一只手,向林霁崖的方向遥遥举起酒杯,唇角勾起一个客套得体的微笑:“陆某惭愧,实在是吾王顽疾缠身,体弱不支,这才慢待了二殿下,还望二殿下海涵。”
陆平疆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陆某自罚一杯,给二殿下赔罪了。”
林霁崖像是没听到陆平疆的声音,又像是整个人都在神游天外,一时间竟没有反应,只是愣愣地坐在原地,眼底漆黑严寒,瞳孔凝滞,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把冰冷锈蚀的铁剑,一个空荡荡的提线木偶。
陆平疆微一挑眉,神色微变。
世人都说,这位二殿下是南央王的心肝儿命根子,自十四岁起就被林星舟养在深宫人未识,怕不是真的养成了一个废物,连逢场作戏都不会。
林霁崖身后站着一个头戴额环的玄衣男子,见他通身打扮,大抵是林霁崖的随从,这会儿正微微抬手,不动声色地碰了一下林霁崖的肩膀。
呆滞空洞的男人微微一愣,身子猛地战栗了一下,睫毛微颤,眼睛缓缓眨动,整个人都好像在那一碰之下神魂归位,像被一股脑注入了生命力的木偶,霎时间鲜活了起来。
林霁崖端起酒杯,嘴角扯起一个虚弱的微笑,声音也清清淡淡的,细听还有些沙哑:“不敢当,霁崖日后还要仰仗襄王殿下和……”
林霁崖话语一顿,目光移动到萧亭砚身上,原本疏离客套的眼神竟突然变得沉重粘稠起来,深潭一般的瞳孔中泛起了难以察觉的惊涛骇浪,在昏暗烛火的掩映之下,无人看得真切。
“……和王上照拂,在此敬过。”
林霁崖若无其事地转回目光,继续坦荡从容地直视着陆平疆鹰隼一般锐利的双眼,然后微微一笑,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萧亭砚一直晕沉沉地窝在陆平疆怀里,被男人投喂得有了些Jing神,这才缓缓清醒过来。他在陆平疆怀里趴了片刻,半合着眼缓了缓心神,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姿态优雅地起身,执起一只酒杯,施施然走下台阶,拖着宽松曳地的浅紫色纱衣,径直迎着林霁崖的方向走去。
方从昏迷中苏醒的青年脚步还有些虚浮,眼眶和鼻尖都微微发红,绯色的唇上沾了一层莹润水光,眼底氤氲着朦胧chaoshi的雾气,剔透的茶色眸子里荡漾着晃动的烛火——那双眼睛专注地望过来的时候,像一片璀璨庞大的星空,严丝合缝地把人笼罩在其中,让人动弹不得,逃脱不掉,甘愿深陷温柔乡,不管不顾地迷失沉沦。
“素闻二殿下身子羸弱不足,此路舟车劳顿,当真是辛苦了。”
萧亭砚朗声开口,略略低哑的声音像温在小火上的新酒,又醇又清冽,黏糊的尾音缠绵在鼻腔里,竟带了一丝娇俏稚气。青年径直走到林霁崖的桌案前,单手端着酒杯,另一手背在腰后,微微垂首凝视着怔愣的男人,浓墨重彩的眼角微微弯起,俊美的脸颊上挂起一个客气得体的微笑。
“说来惭愧,”萧亭砚抬手揉了揉额角,语气里懊恼不已,嘴角挂上一丝苦笑,“孤王这身子啊,实在不争气,头一晕起来连路都走不了,才让二殿下这番好等,还望二殿下莫要见怪。”
“王上言重了。”林霁崖立马起身,袍袖间带起一阵清浅的馨香,深沉炽热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萧亭砚逆光的脸庞上,眉头紧蹙,眼底一片真挚的忧虑关切,不似作假,“倒是王上抬举霁崖,今夜带病相迎,霁崖愧不敢当。”
萧亭砚嗅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