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起来去喝水上厕所,离下次集合还有三五分钟。
林榆弯腰拿起水壶,喝了几口,坐在台阶上歇息。这里是教学楼下的空地,唯一能遮荫的地方。他低下头,额角仍有汗在流也没想用纸巾擦干。喝水,多喝点水,排汗,多排点汗,这样不仅能解暑,兴许还能冷静下来。
正当林榆望向某处放空,熟悉的胶鞋映入眼帘,是关戎。他盯着林榆呆滞的脸看了一会儿,在还有空位的台阶坐了下来。
“走得不错。”
虽是赞扬,但听不出情绪。不过这是林榆第一次听到关戎称赞自己,还是惊讶地转过头,但又很快转了回去,继续放空。两人靠得很近,细纹,毛孔,睫毛,发梢,汗珠,起皱且带有汗渍的衣服,有点磨损的腰带,帽檐在脑袋上形成的压痕,被晒红的脖颈,因压到地上碎石变得有点粗糙的手,坐下来裤子收紧而露出的脚踝……只要再转过头来,也不用注视很久,就能尽收眼底。
“是么,谢谢。”林榆凉快得差不多了,拧好瓶盖,放下水瓶,准备回到集合点。
就在林榆起身的一刹那,关戎拉住他的手腕:“你刚刚是不是……”
话音未落,哨声响了,集合的信号。林榆似乎没听到,扭过头:“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
答案已经不重要了,训练要紧:“没什么。”
“走吧,集合了。”
麦克拍拍手,汇集众人注意力:“今天上半场的体能训练还没结束,保存好体力,等下仰卧起坐,前后为一组,一人做一人计数,十分钟,三组,每组二十次。”
仰卧起坐虽然要靠爆发式发力,但比起俯卧撑要轻松简单很多,肩胛和腰用力,冲刺,加速,调整呼吸和节奏,坚持就是胜利。关键在于,在军校军训,仰卧起坐讲求动作标准。
哨声一响,大家争分夺秒抱头卷腹。有的像安了马达开头就选择全力冲刺,害怕到最后来不及做到规定数目就已经精疲力竭;有的匀速呼吸,按照自己的节奏和步调,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气喘吁吁,但依然要保持形象,不能怂。原本的整齐划一逐渐变得参差不齐,越往后大家起身越慢,由一个扩散到一组,再是一群,一片。哨声又响了,在催促警醒——不要停,不能偷懒。
目前的训练对林榆来说是小菜一碟,仰卧起坐在军校体训中其实算放松运动。他收腹成坐姿,屈腿,双手抱头垫于脑后,关戎用膝盖压住他的脚板,再两手固定他的踝关节,增加负荷强度。林榆的姿势很标准,下去时两肩着地,起时身体超过九十度,手肘碰到小腿。虽然做得比较慢,但比起一开始就用蛮力使劲,最后可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更稳,训练效果也更好。
林榆刚恢复平静的脸又呈现通红,太阳把他白皙的皮肤晒得隐隐发黄。心咚咚跳的声音越来越大,但此刻他心无杂念,告诉自己这是运动的反应,心里默默给自己计数。如果还有那么一丝脑容量,大概分到去思考自己能不能提前完成任务。
所以当他做着做着衣服露出来时,他压根没注意到。那天领训练服碰到一个女生,说自己的衣服太小了,要换大一码,可是那时库存大一码的衣服都发完了,联系厂家最快也要后天才送来,明天就开始军训。一旁的林榆听到,若无其事地说了句自己的训练服太大了,要换小一码,对比后两人发现自己想要的那件正好就在对方手里,于是双方达成互换上衣的友好协议。事实上林榆的上衣和外套码数都没错,在女生出现前他还试穿了一下,非常合身。一件衣服而已,他买了两套,换一件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想到刚好今天穿这件小一码的衣服就做仰卧起坐。那件短衫短得只是刚好塞进裤子里,穿上外套系上腰带就不会有问题,但动作幅度太大就另说了。
关戎拉了拉林榆的衣角,想遮住他隐约外露的细腰,还有那丛由肚脐延长到裤头说深不深说浅不浅的黑色绒毛。
其实林榆倒也不必太羡慕自己的身材:他自身就有惹眼的腹肌,而且体形比例很好,身材标致而匀称。无论是现在卧着,还是刚才走着,平常站着,都自成气质,宛若一尊精美的雕塑,每一个纹路,每一处凹凸,每一块剖面,每一处转折,会让关戎思索要凭借怎样一双精巧的双手,经过怎样一番巧画妙刻精雕细琢才能给他塑形赋能、凝神聚气。那样立体灵动,姿态优雅,肌理分明,表面光滑,就在自己眼前,自己手边,离得如此之近,会生出忍不住想触碰的念头,哪怕一秒也好。可又是那么不真实,遥远而不可及,像自己曾在电视上看过的艺术展纪录片上的雕像,只可远观欣赏而不可亵玩。是什么样的艺术秘密在引领、在创造,关戎不知道,他只觉得,在这具美丽而极富张力的雕刻中,潜藏了他逐渐强烈颤动着的心。
最令关戎动容的当然不是林榆这副具备独特的艺术魅力的身姿或外形,而是第一次遇见时他伸出的援手,二话不说一把抢自己行李的热心,一路上为了解闷自说自话的周到,察觉到自己感到尴尬就出手相助却无意索要回报的善良,给自己找台阶下但没有明示只是打哈哈让自己不要在意的体贴,光影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