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被爱意与挂念拖累,累人累己,终究会彼此折磨,不如不见。或许对方试图拯救他,但是凡人是不能拯救凡人的,任何人都不应该寄希望于被拯救。
他这样在乌糟尘世滚得一身泥水、狼狈不堪的人,不想让迟醉因为一句随口说的话就被拖累一生。如果他们有余生,注定对方会牺牲得更多。他不愿,也不想。
果然被刺激的有点过了,古古怪怪的情绪都冒了出来,居然还有越蹿越高的趋势。
“燕回秋,你非得把我往外轰吗?”
燕回秋收了那副表情,半天没回话。
迟醉是个极为克制的人,即便被气的脑瓜门冒青烟,也没表现出任何不合礼的举动,他见对方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好长时间都没再看他一眼,于是一言不发地离开,带上门的声音都是轻轻的。
在门关上的一瞬间,燕回秋的视线也望了过来。
走了也好,他又是那个山崩地裂面不改色的人了。
他这种人既无过去,也无将来,现在想要的短暂生活大概是这样的——
清静、不要让不相关的人来打扰他、不必被迫去做他不想做的事。
这样就行了。
就这样吧。
又是半个小时之后,门卡啦一声开了,燕回秋的思绪被打断,他一愣,一抬眼——
迟醉头发shi漉漉的,正儿八经一脸严肃地抱着几排AD钙,右手是一大袋子吃食,他撕开一瓶AD钙,熟练地插上吸管递了过去,而后端端正正地坐到床边,开口说道:“你就算赶我走,我也不会走。有三种情感,它们使我永远不会厌倦,永远不会后退。”
“悲伤。”
迟醉慢慢搅了搅手里的粥,莹白的米粒,翠绿的葱花,滑嫩颤悠悠浮在粥面上的皮蛋,无一不昭示着它的入口即化。
他的喉结动了动,第二种情感脱口而出:“感激。”
说这话的时候,迟醉身体微微前倾着,把粥递了过去,衬衫纽扣解开后露出一小片光洁白皙的肌肤,一滴水珠顺着他shi漉漉的发丝滑向脖颈,嗖的一下钻进那一小片领口处,他的睫毛一颤,说出了最后三个字。
“还有爱。”
“我过去确实很想拥有你,”燕回秋的声音听着很平静,他接过皮蛋瘦rou粥,嘴角勾起了一个轻而浅的笑。“但那也是过去,如果你现在非要做到这一步,那我可以很明确地说,这已经足够让你和燕家两清了。迟醉,你什么都不欠燕家的,所以不需要收起你所有的骄傲,委身在这里。二线那屋有微波炉,粥有点凉,还得麻烦你帮忙热一下。”
迟醉愣住了,即便翻山越岭,即便负重逆行、死无葬身之地,也要去摘得的果实,突然间变得遥不可及了起来。
他至今还记得燕回秋曾随意地一抓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语气闲散又自由:“燕家会帮你解决这里的事情,资助你今后的求学路。但是放心,不因为别的,只是我很欣赏你的胆识、勇气,在你经历了那样的事后,我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一诺千金。更何况……”
燕回秋当时好像有点遗憾似的,慢慢地说:“你不喜欢男人。”
迟醉没有再说什么,微微笑了一下,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他什么都没有再解释,起身去热粥了。
燕回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胳膊上的结。
和封云恒在一起的时候,他18岁。
三年做戏,三年真心,加上一年多的昏迷,七年左右的时光,只得来错乱的记忆与扭曲的情感。
兜兜转转又是大半年过去,才能借着外力去消除错误的情感倾向。
他26岁,却感觉大半辈子已经过去了。
原来18岁到26岁之间差的不只是年龄,还有对爱的认知和理解。
门又开了。
“怎么?AD钙也要热——”
一阵穿堂风刮过,吹走了屋里的热气,以及那缕檀木香。
有些人是爱到骨子里的,谁也走不进去,谁也出不来。即使里面没人了,也会保持原状。繁华背后尽是残败,若要整理,需要挖心刮骨翻肠洗肺拾掇晾晒干净,在这一场自我屠杀之中若能活下来真的是痛入骨髓,世间没有哪一件事情能达到如此程度。
他好不容易在这场被别人强行给予,本不应该有的自我屠杀中活了下来。
可Jing神上的创伤有其特别之处,它可以隐匿起来不让人看见,却不会真正收口。伤口始终在作痛,稍碰一下就会淌血,它们张着口子,鲜活鲜活地留在心头。
燕回秋没有叫出来人的名字,只是说了四个字。
“好久不见。”
室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低,外面天色好像转瞬间暗了下去,雨,更大了。
他拿着AD钙对着来人举了一下,好像隔空敬了一杯酒似的。
事物本身是不变的,变的只是人的感觉。
封云鹤忽而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脸上是情绪被压抑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