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无花又担上一条强占少男的恶名。
亥时三刻,夜色正浓。
几台上,煤油灯的火光微弱且颤巍,无花的神色在朦暗的灯影下显现出几分晦暗不明来。
那名被无花强占的少年此时正抽抽搭搭抹着眼泪:“花儿爷,这人的字好丑,远不如我原来的笔迹,我能不模仿他么?”
林斡臻瘪着嘴,悄悄揉着被抽成红虾的手背,小声与无花抗议。
无花眉心一跳:“少废话。”
林斡臻余光瞟到无花手中随意晃动的柳枝条,委屈应了一声,随后又继续痛不欲生地临摹她的笔迹。
无花深感无力地揉了揉眉心。
若她没有猜错,钧旋子与他的侍从玉辂必定以为原先的花梧不识字,因为无论她如何信誓旦旦,他们都不肯信字条是她留的。再者,她离开重光阁时,侍从玉辂看她的那几眼,怕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不识字的花梧竟还能看懂玄门书籍罢?
既然他们不信,无花遂找个识字的家奴来冒充她。
至于钧旋子他为何会对她留下的字条穷追不舍,无花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便是钧旋子认识她的笔迹。虽然她前世没写过几个大字,但也不排除仅有的几张手稿经去载宫人之手流传出去,从而被钧旋子记住。
无花确信自己先前不认识钧旋子,而他对她的笔迹如此熟悉……怕不是她无意间害了他全家,因此被暗暗记恨上了?
忆起前世的作为和如今钧旋子的一身缟素,无花觉得此事不是没有可能。
无花又想起当日,她对孟子离说她在重光阁留了字条,而孟子离闻言毫不惊怪的反应,心里愈发没底。然而当她今日去找孟子离求证时,又听人说孟子离突然被外派执行任务去了……
现下,无花也不知道原先的花梧究竟是真不识字,还是假不识字。
次日初晓,风拂,晨星稀疏。
林斡臻顶着乌黑的眼圈,打着哈欠同无花立在重光阁外。
无花稍稍回过头,林斡臻立马合上嘴,他后怕地用袖子盖住自己的手背,乖巧道:“花儿爷,你要不去一旁坐坐?”
无花没理,只是视线微转,最后若有似无地落在重光阁二楼的窗子上。
两扇横格雕花窗后,玉辂一脸沉静地注视着阁下那两人,默不作声。
不急不徐的脚步声渐近,玉辂回身禀道:“主人,他来了。”
闻言,钧旋子的脚步一顿,他远远透过窗棂的格子看去,只见无花身后的那名少年颇为眼生,而无花微仰着头,正目色淡然地注视着阁内的一举一动。
他不由得默了默,才轻声道:“让他俩进来吧。”
林斡臻低眉垂首,亦步亦趋跟着无花进了重光阁。晓色初临,光线熹微,阁内似乎只有钧旋子主仆与他们二人,一时寂静得很。
无花却丝毫不懂得珍惜这份寂静,她走到一半忽然停下,然后长腿一抬,直接踹向林斡臻的腿窝,沉声喝道:“跪下。”
尽管无花事先早有通知他,但林斡臻还是疼得冷汗涔涔咬紧了牙关。而小腿经无花方才那么一踹,早已抽得不像他自己的腿,下一刻林斡臻便支撑不住绊倒在地,还哪里还用得着再演戏?
刚刚下楼见此一幕的钧旋子:“……”
无花没觉得此举有何不妥,她上前抱拳,低声道:“公子,人我带来了,正是南苑犯了事的家奴,叫林斡臻,他以前也经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
“哦。”钧旋子似乎兴致缺缺,冷淡地越过无花,看也没看跪倒在地脸色苍白的林斡臻一眼。
无花微微愣在原地,他这声“哦”是什么意思?说好的重金相谢还作不作数了?
钧旋子施施然推开壁上的窗,窗牖一扇扇敞开,晨色便带着凉意丝丝缕缕渗入进来。初阳破晓不过片刻的事,转瞬间,厅中已明显亮了起来。
无花目光轻微一闪,发现钧旋子正神色莫测地端详着她。她心底划过一丝异样,稍微敛目问道:“公子还有何事要吩咐?”
钧旋子静默看了她半晌,忽而问道:“听玉辂说,你很缺银钱?”声音淡得跟烟雾朦胧的水墨画似的。
无花心想,昨日离开重光阁时她曾找玉辂索要小费,当然,玉辂最后没有给她,甚至还把这事回禀了钧旋子。
方才她还在纠结钧旋子怎么迟迟不肯提酬谢之事,如今他主动起了这个头,总算让她心中的大石头落了些地。
无花勉力压下忍不住上扬的眉梢,大方承认:“正是。”
毕竟她是家奴花梧,并非昔日的去载宫主无花,穷得理所当然,穷得人尽皆知,没啥好丢脸的。
钧旋子不知从哪摸出一只鼓囊囊的银布钱袋,轻轻放到八仙方桌上,漫不经心开口:“把人留下来,我有话要问他,这些你先拿去。”
欣喜归欣喜,无花却仍有瞬间的迟疑,她回头瞥了一眼林斡臻,对方也是满脸惊惧地望向她,眼里的求救之意显而易见。
她没想到钧旋子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