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前戛然而止。高秘书打开门引着霍希频的母亲进来。天已经全黑了,两只柔光灯放射着浅淡的桔色光线,笼罩着床上背对着门口躺着的人身上,那穿着细条纹衬衫的瘦弱而颀长的身子微微缩着肩膀,一动不动地卧在那里,像块已经风化的石头。
“他睡着了?”李轻仪注视着那具身体,突然呼吸困难起来,那太像——毫无生命征兆的玩具人!我的儿子,不要吓我——她斜伸出去的手像在抓住即将随波飘走的珍宝一般,脚底也轻轻颤抖起来。高秘书看了看她,不明所以地跟着紧张起来。他们走到床前的时候,床上的人深深叹了口气,霍希频抬起脑袋看了看他们,“总算来了。”说完又躺回枕头上,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出神。
做母亲的露出慈爱的笑容搂住儿子的肩膀,在他脸颊上亲了亲,“我和你爸爸都为你担心,他在非洲支援一个建设项目,那里需要他,喜欢什么告诉他,回来经过欧洲带给你。这次妈妈一定多待几天,好好陪陪你,怎么样?脚还疼吗?”她捧着儿子的脸仔细端详,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什么密码机关似的。霍希频有些湿润的眼睛在朦胧的灯光里绽放着微熏的琥珀色光芒,两片厚薄相宜的玫瑰色唇瓣微微发抖,这是一张连他母亲看了都忍不住赞叹的纯美的脸庞,尽管略显苍白,可那上面流淌的青春和微妙的风情已是樱桃成熟时。他垂下眼睛,对母亲的迟归仍不能释怀,喃喃地说:“做完手术后有些疼,只是那个洋鬼子医生不许下床,腿都不会走路了。明天,我想下去走走。行吗?”李轻仪从与儿子的亲呢中挣脱出来,恢复了平时严慎的表情,“这要征求史密斯先生的同意,以后不许叫他洋鬼子,背后说人是不礼貌的。我现在要出去,明天有时间来看你。想吃什么告诉高秘书,我从阿姆斯特丹带回了些黄金奇异果,听说对伤口愈合大大有好处,多吃点。”她说着在儿子的面颊上又亲一下,这次更像是一种礼节。二十五分钟后,国家投资银行周年庆晚宴将在中森大厦举行,为了看儿子,她的时间有点紧巴巴的。高秘书跟着她向门口走去,在离开病床前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霍希频一眼,他就忽然招手叫住他,“什么事?”他母亲回过头来问道,“哦,”霍希频顿了顿,“我想喝家里泡的红茶。”她微微一笑,“即刻叫他们送来就是。”
宴会厅内觥筹交错,一群气度不凡的大脑门男人围簇着另一个脑门比所有人都亮的胖子和李轻仪频频举杯,气氛热烈而不失详和。侧坐在李轻仪旁边不时替她代酒的高秘书挂着一脸谦和的微笑正襟危坐,不时随声附和着老板的话。他感到膀胱里的内存物达到一定的量,需要放一放了。乘着这一杯刚刚放下,他向老板告了急,向走廊拐角的卫生间走去。他进去之后先挨个厕门查看了一下,没有人,然后掏出手机拨了霍希频病房里的移动电话,临走前霍希频那一眼他绝对不会看错,他要的不是什么红茶,而是无法在他母亲面前说出来的东西。电话响了三声后接了起来,传来霍希频闷闷的声音,“喂?”他好像刚刚从梦中惊醒。“少爷。”高秘书唤了一声,有些惶恐是不是吵到他了,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嗯。”霍希频答应着,将话筒重新换到另一边。“哦,我想问你红茶喝到了吗?要不要我晚上再送些过去?这边还要一段时间,你不会睡了吧。”“你明天有事吗?”霍希频并不回答他,满怀期望地问。高秘书舔了舔嘴唇,一时犹豫起来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像一只看到了陷阱上放着肉块的狐狸,即想吃又怕那张着大口的决定自己生死的陷阱。“我想大概要陪你母亲,你也知道她一回来事情也会跟着回来,究竟是什么事,或许我可以安排别人。”电话那头沉默了,传来咝咝的不太明显的脉冲交流声,“这件事……你最近去学校了吗?怎么样?唔……我落了太多课,想……”他几乎没有勇气说下去,“也许我应该找我妈来谈。算了,当作我没有说过。”静默了两秒钟后,他率先挂了电话。
高秘书已经明白了他想说的那件事是什么,可是他暂时只能装装糊涂。李轻仪不在时是一个样,她回来了只能是另一个样。“怪只怪你有个能吃人的妈。”他轻轻嘀咕了一声,解决了内容物后急忙返回宴会厅。
『13』第十三章
第二天下午才将必要的应酬处理得差不多的李轻仪,亲自带着刚刚从机场接来的霍金医院的两位骨科教授向霍希频的病房走去。一进门,她就看到了那瓶莲蓬。它在一堆名花异草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而霍希频却独独歪在窗边凝视着沐浴在温暖光线里的这堆莫名其妙的绿色生物,他的脸在秋日斜辉里细腻得脉脉放光,那温柔的眼神像要穿透这些形状怪异的东西,看到它里面的别的什么……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表情,它陌生得令人心悸,一种不安的感觉顿时袭上她的心脏,仅仅是一瞬间,她的脸平静下来,只是眼底一抹带着疑惑的冷酷一闪而过。如果高秘书此时看到的话,恐怕连睡觉也得睁大眼了。
手术后的综合检查结果出来了,霍希频的恢复情况很好,除了一些细小的正在恢复的裂纹,几乎可以肯定不会留下后遗症。当然是在一年内不再重复受伤的前提下。这一点李轻仪很有自信,她接受了医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