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开了闸一涌而发的洪水,吴平一直滔滔不绝地讲着学校里的笑话,那些可爱又可气的老师们的奇闻逸事,尤其是讲到教导主任冬天升旗的时候西装下摆被大风刮起来露出红色的内裤腰时,全校都笑翻了,大家日后相遇时一说:今天你穿了吗?有几个人就有几个会过意来笑破了肚子的。霍希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畅快地笑过,他总在笑的间歇寻找着那个视线,当自己的目光和她相遇时,却立即躲开了,他们像两个无意间撞见什么惊天大秘密的人彼此心照不宣地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我说,”吴平拾起书包,“下午班上有测验,我得先回去了。”他利索地拍拍裤子上的泥,朝海瞳和霍希频挥挥手,沿着草径消失在一堆修剪得宜的园艺植物后面。
等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了,海瞳走到霍希频面前,看着他的手,“为什么总是让自己受伤,可知这痛苦是要你自己受的,别人想代替也不能……昨天的事,对不起!”她俯下身握住他伤痕累累的手。霍希频轻轻摇摇头,仍旧像昨天那样搂住她的脖子,将额头搁在她的额头上,感觉她皮肤上的温度,静静地听着她的呼吸声。他们像两只相依为命的小动物一样默默地感受着生命重合时轻快的呼吸……
沿着草地转了一圈,拐过一条幽僻的林间大道,转到一个长满灌木丛的土坡上,脚下是一座废弃的锈迹斑斑的广播塔。“这家医院原来是一家地方电台,他们有一档极受欢迎的午夜心回节目,专门播放外国流行歌曲,据说主持人就是一个母亲是外国人的混血儿。”
“是吗?我从未听过电台节目,以前跟着母亲到处去,像邮寄的包裹一样被带到她工作的地方,身边除了保姆就是保镖,唯一的心爱之物是那台sony电脑。那时,还喜欢听流行音乐,杰克逊在纽约的演唱会也看了一次。舞台魅力非比寻常……他去哪儿了?那个主持人,电台又搬到哪里去了?”
“五年前,亚湾所有的一切被重新规划,那些被军方认为可有可无的东西都被撤销了。至于混血儿好像被遣返回了他母亲的国家。”“为什么,他犯了罪?”“似乎是因为他的父亲和母亲不是一个祖国的混乱状态。所有在这里生活的人都必须经过严格筛选。大概你并不知道吧。”
霍希频冲着远处心情很好地笑了,“看来我不必知道这些,有你知道就行了,我可以问你,你也可以告诉我。你说,那些电波真的是从这个大家伙里发出去的吗?”
海瞳耸耸肩,“听着,欢迎各位收听,这里是调频678兆赫,fm283/1,您的朋友亚瑟在这里和大家sayhellow。然后不停地播放老鹰乐队、莱恩、沙滩男孩、威猛的最新热辣单曲,在寂静的夜里听这些硬塞到你耳朵里的歌,却一点也不会感到寂寞。尤其是窗外飘着鹅毛雪的夜,壁炉里点着熊熊的火焰,蜷缩在羊毛毯子里静静地听着他有些玩世不恭的腔调。因为你知道会有很多人同时和你一起收听这节目,而且亚瑟又是那么的傲慢和自大,他根本不会顾及你的感受,只需要放出他自己喜欢的曲子,有时会向他喜欢的女孩儿表白,他说他在母亲的国度出生时又瘦又小,邻居一个胖女孩儿经常趁大人不注意揍他的肋骨,这让他几乎一看到她就心生恐惧。可是女孩儿八岁的时候,再伸出手指戳他时,他却感觉一阵阵欢喜,也许那就是初恋吧,他这样说。”
“有意思,你居然听过他,这里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想得到呢总有办法。其实这节目五年前就停办了。如果他还在就好了,起码在夜里你不会再感觉是一个人。”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似乎在猜度那样的夜晚听着那样的广播的情形,还是不置可否地露出笑容,“原来广播就是可以播放任何自己喜欢的歌曲是吗?如果我有一家自己的电台就好了。那样,就可以把想说的话通通说出来,不管那些听到的人脸色会变成什么样。”
“会感觉掉进冰洞一样,每天受煎熬。”
“这里的冬天会下雪。”他凝视着远处苍阔的海,似乎嗅到了一丝Yin冷的海风的气味。“我还从未在这样的地方渡过冬天,你会堆雪人吗?他们说下雪的时候天反而不冷,融雪的时候太阳照得四处亮晶晶的,却会很冷。到那时,我们在你家门口堆一个男孩儿,在我家堆一个女孩儿,这样我们就能随时看到对方了。”海瞳忍不住笑了,“傻瓜,雪并不是每天都下,况且雪人儿也会化的。小时候看过一个动画片就是讲一个美丽善良的雪人为了救一只冻僵的小兔子在火中融化的故事……”她突然像想到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Yin霾,那个让她拼了命去追逐的苍白的影子跳上眼皮,邪恶地敲打着她的理智,“况且,你的家人会不会安排你在这里过冬,也未可知。这里并不是适宜过冬天的好地方。山上好大的风,一到夜里呜呜咽咽地凄惨无比。”霍希频扭过脸来,脸上盛满惶恐得濒临绝望的表情。她顿时有些后悔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但她知道有些事并不是他们这些孩子能够决定的,大人总有他们的一套看法不是吗?
“可你一直在这儿不是吗?”他好像有些释怀般,放松了表情,“我会说服母亲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