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扬起的火星往上飞扬,那些立在看台最高处的鼓手,总共七十二位,象征着七十二位地狱的魔神,戴着忿怒相的彩绘面具,将红色的鼓槌敲出残影,这激越的鼓声一下子充满肃杀之感,连同国王手里那越拉越满的弓,鼓点愈来愈急,可阿诺却觉得自己的心脏要比这七十二面鼓跳得更快。
他被两名牛族兽人押跪在冰冷的地面,拼命扭头望向身后高台上那高贵的行刑者,隔着火光与灰色的雾,那金色的独眼在射杀自己唯一的亲人前,像是因为痛苦万分而硬逼出的那种决然,让阿诺明白了卡洛斯内心的煎熬,恨着一个曾经最崇敬的兄长数千年,这是一种怎样的经历,阿诺身为寿命短暂的局外人,永远也不能把那种被漫长岁月熬煮成诅咒的亲情体会完全。
无论卡洛斯松开箭弦的时候有多痛苦,当死亡带走他唯一的亲人后,都不会产生阿诺所担心的那种尖锐的悔意,卡洛斯只会感到一阵短暂的怅然若失,他们兄弟之间的纽带,被数千年的复杂仇恨侵蚀得锈迹斑斑,如今只是一条让卡洛斯觉得沉重的铁链,阿道夫死后,卡洛斯会失去这世界上对他而言最为特殊的人,可他终于能从这份折磨中解脱出来了。
他为了这位兄长流过多少的泪,为这个曾经是心目中英雄的大哥做过多少次没有证据的辩解,直到最后越来越多的可怕事迹被传进他的耳朵,他不得不像扼杀掉心目中的英雄,代表着数不清的无辜百姓担起这份仇恨,在仇恨埋怨与想念依恋自己兄长的这场拉锯战里,从一个被宠溺着的王子成长为一位永远都皱着眉头的孤独国王。
几千年过去了,卡洛斯再也伤心不动了,难以计数的孤独夜晚,和无数次疲惫掩面的时候,这份扭曲得不成样子的亲情都在他心中被不停地反刍咀嚼,谜团和背叛的理由已经被反复品味的思想厌倦了,剩下的只是同本能一般地感到厌烦。
卡洛斯一旦碰到任何有关阿道夫的事情都会性情大变,陷入偏执狂一样地愤恨中,因为恨着自己的兄长,已经成为了他想念阿道夫的唯一方式,并成为了他本性的一部分。
正是因为卡洛斯明白如此,所以他最后还是在寒风中,流下不知多久都没有为兄长流下的一点泪,在这紧张至极又短暂至极的数十秒里,完成了对他们童年的回忆和无法公开给世人的痛苦哀悼,松开了箭弦。
时间太短了,阿诺在用脖颈抵抗那把自己脑袋压下去的四只大手时,就已经听到了弦松箭飞的声音,现场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到了这支金色的箭上,这使得时间和这片雾一样,仿佛凝固了一样瞬间缓慢下来。
一声惨叫,箭偏离了该有的悲剧轨道,射中了一个无辜的塔尼亚叛民,箭因为错误的死亡而停在这可怜人的胸膛里,凝固的时间又开始重新快速流动,全场爆发出意外地叫声,因为那高台下的红色华盖下发生了令人完全想不到的变故。
两位牛族的力士也被人们的惊声引起了好奇心,松开了押制阿诺的手,转头往那王室的高台上看去,阿诺像一只身手灵巧到极致的黑色小鼠,一个打滚就从莱奥给的那件白色大氅里滚出,趁这一阵混乱飞扑到那被射死而坠下祭台的尸体旁,用嘴巴咬住箭身拔出那死者的胸膛,叼着那支沉重的金箭快速地转动着棕色的大眼,想要从这人山人海中逃出去。
他没有想到下一步该如何,只能衔着箭被回神的士兵们团团包围,带着镣铐步步后退,被逼上了那高立的祭台,站到了绑着自己丈夫的十字架旁。
这死亡的展览台上,视野极佳,正对着王室立满红色华盖的高台,阿诺一下子就望见了那上面的混乱。原来是这恋慕着恶魔的王后在放箭的那一刻,上前撞倒了自己的国王。
因为距离和灰雾,阿诺看不清那上演着最惊奇剧情的“戏台”上的细节,但是他在众人的话语中听到了那蓝眼睛的摩尔族王后在痛苦恳求着什么。愤怒又失望的国王,在婚礼后的几个小时后,就被自己的王后背叛了,他那因为身份高贵而不需要太过敏锐的心,此时也猜到了自己王后真正的意中人是谁了。
哭泣的王后因为把勇气用在了最大胆放肆的事情上而一下子变得比谁都懦弱,奥利维连辩解也做不到了,在被国王推到在地时,也不敢去捡那掉下的后冠,他看到夺走金箭的少年被士兵团团围住,知道自己牺牲了所有也不过是做了件毫无意义的傻事,他不过让阿道夫的死推迟了几分钟而已。
愤怒的国王比最可怕的恶魔还要残暴,人民看到他掐住了自己妻子的脖子,将那瘦弱的摩尔男孩甩下了看台,就连上前劝阻的宰相艾欧也被一脚踢开,王后身上那长长的红袍,使得奥利维在滚下台阶时像一道流动不畅的死血,戏剧性地,他竟正好滚到了阿诺方才跪的那块地方。
红发的国王眼里燃烧着怒火,走下台阶,从那驱赶塔尼亚上祭台的士兵手里抢鞭子,向瘦小的王后身上抽去,那鞭子劈开寒冷chaoshi的空气,发出可怕的噼啪声,打在那颤抖流泪的人身上,像一把刀,撕开红色的布料,直接让雪白的rou体流出更红的颜色。
奥利维知道自己的卑微,更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