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玛城的医院平房前种着一整排香樟,这种带着清香的乔木若栽植在更温暖的地方,早就能把树影遮住了医院屋顶那红十字木板标志了,它们碧绿油亮的叶子被风一吹就哗啦啦响得厉害,听上去又硬又脆。
树下的煤气路灯全部点亮,玻璃罩子已经被熏得有些焦黄,一些细虫绕着这些脏暗的光辉乱舞,因为生命的短暂而显得动作焦急不安。蝉鸣隔在香樟树围成的树墙外,忽响忽静,一如夏夜的风,忽起忽止。
卡洛斯体温天生偏高,夏天对他来说并不好受,不仅易出汗还招蚊。他长得高壮结实,一抬手便拧下一把香樟树叶,在掌心揉碎,将带着樟脑味的叶汁往自己脖子后面抹了抹。
阿道夫看到卡洛斯的动作,心里涌起了一阵爱惜怀念,这样的驱蚊方法是自己教他的。尽管卡洛斯早就独当一面了,并且同自己一样,比这世界上任何生命都经历丰富,可阿道夫依旧将他看作从前那个抱着木剑跟在他后面的孩子。
他情不自禁又唤了卡洛斯一声,“洛洛。”
但是卡洛斯对待他的态度,比对待蚊子更差,红发的国王将靠在墙上的身子重新站直,对哥哥的呼唤嗤之以鼻,比用暴怒更可怕的冷漠来面对阿道夫的请求,他用一个不耐烦地手势打断了阿道夫接下来想说的话。
“够了,你这次又有什么Yin谋诡计要整我?我和奥利维的婚礼就是你带头破坏的吧,他似乎在认识我之前就认识了你,而且还深爱着你”说到这,卡洛斯那金色的独眼里闪现出强烈的恨意,那是一个身份高贵的人被耍弄背叛后才会有的眼神,由于奥利维还未成熟并与他结合,卡洛斯并没有感觉到在爱情上的损失,他的愤怒全部来自于一个国王不可动摇的威严被严重冒犯了。
看到阿道夫眼睛动了动,似乎又想说话,卡洛斯立刻提高了语调,再一次打断了阿道夫说话的时机,他拳头捏紧几乎下一秒就要化成龙形往自己的哥哥身上扑去,但他知道,被人发现他的狂怒同样是一件有损尊严的事,他更不想吓到屋子里那群可怜的病人,于是卡洛斯克制住了自己,只是又靠回了墙上,用冷笑代替怒吼。
“我不会问你奥利维的下落,不爱自己丈夫的妻子本就是该被丢弃的污秽,就算你将他亲自送回给我,我也会将他抛进蛇坑,在他脖子上打下yIn蝎的烙印”
“就像你当初对我的妻子做的那样,对不对,卡洛斯?”
阿道夫用一句简短但快速的话打断了卡洛斯激情昂扬的报复计划,黑发的男人脸上依旧带着儒雅的微笑,可卡洛斯知道他有些生气了,因为只有在阿道夫生气的时候,他才会叫他的名字而不是“洛洛”。
“你的妻子?”
卡洛斯没有反应过来,审判夜后给他这位国王带来了太多麻烦,他早就忘记了在自己的婚礼上曾经见到的那个人,阿道夫的妻子,对他来说不过是配角中的配角,事后他连一秒的回忆都不曾给过那个人,但此刻阿道夫一说,他立刻又想起来了。
那个眼神忧伤明亮,像一头温柔母鹿一样的少年。
阿道夫盯着他在回忆中思索确认的表情,将手伸进了自己的裤袋里,握住了那枚温暖的红色鳞片——这枚他趁自己妻子因病痛昏睡时取走的逆鳞里,包含着眼前这头独眼雄狮本该拥有的记忆。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弟弟,早就料到了卡洛斯会拒绝自己的一切恳求,所以他才会带上了这枚红鳞,把记忆还给这个傻子,结束他妻子的单相思。
“你的妻子?阿道夫你胡说什么,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你妻子!”卡洛斯反驳道,并且露出了得以反击的快意笑容,“说起来,你的那位妻子脖子上确实有着yIn蝎的烙印,身上还都是鞭伤,是你为了驯服他做的吗?可惜,你那样的费尽心思,也没有改变他不贞的本性,你架在行刑台上,他却为了博得下一任丈夫的欢心,主动拥抱我,亲吻我,呵呵,说起来,我对他确实挺有兴趣,可惜被你用过的东西我嫌脏,怎么?他在你为我设计的灾难里罹难了吗?”
卡洛斯说了那么多,对面的阿道夫却一言不发,他停下来,看到对方不在看自己,而是盯着路灯下两人交叉在一道的影子。他的话说完了,对方却没有回应一句,这让气氛显得尴尬又难受,医院的平房里传来一阵拔高的痛yin,是翁比亚医师长为乌巴切下了最大的一个疫瘤,牧师大声地宣读祷告词,想让病人从信仰中获得活下去的力量和希望。
“仁慈公正的神啊,我把他的疾病放到您面前,求您启示,他生命中有什么不义,他就改正。请您不要带走他的健康,不要杀害毁坏自己忠实的奴仆,因为他是敬奉神的,他照神的旨意工作生活。”
屋子里一阵慌乱,接着听到翁比亚医师长那沧桑的声音宣布道,“第一名死者——乌巴·尼尼微。”死者妻子兰达虚弱凄厉的哭声让人不忍听闻,他们并不相爱,甚至一生争执多过恩爱,可到底两人为对付生活的苦难团结在一起,坚强得像个核桃的年轻妻子兰达很快没有声音了,她剧烈地咳嗽了一阵便只剩喘气的力气了。
一具被黑布掩盖的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