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日以后,崇钺没有再踏入过地牢。
崇铭的伤口被很好的上药包扎了起来,每日三餐也都及时送到,并不似普通囚犯般痛苦难捱。
期间崇钰又来过一次,愁眉苦脸的告诉他,情况不妙。大理寺那边人证物证俱在,尽管也有大臣表示过怀疑,但苦于拿不出反驳的证据;而以崇钺及文尚书为首的一干实权派则均认为此案清晰明了,证据确凿,已无需再审,按律法断罪行刑即可。
呵,文尚书吗?果然
崇钰不明白,他却看得清楚。
文尚书乃是当今太后的亲哥哥,崇钰和崇钺的亲舅舅。崇钰温厚善良,善琴棋书画而拙于天下大计,但贵为嫡长子,先皇薨逝后继位顺理成章;崇钺为人高傲冷漠,但于政事方面眼光独到,手腕极强,国境内几次天灾人祸均在他的治理下顺利度过,在朝中人脉极广,隐隐有暗中摄政之势。这皇姓虽是姓崇,但盛元的天下,实际却是文家独揽大权。
四皇子崇锦多年前便已过世,二皇子崇镇则是身体孱弱、不谙朝政,早早隐居于山林。唯有五皇子崇铭,天资聪颖且武艺过人,十八岁时主动请缨去西北边境驱敌守关,屡创奇功,仅用四年的时间便在沐川城打造了一支坚不可摧的虎狼军,为边疆百姓解决了多年来外族侵扰的麻烦,受封“平西虎威大将军”,在民间评价极高,广受爱戴。于盛元,他是不可多得的一员良将;而于文家,他却是威胁极大的一个异数。崇钺要动他,太后及文尚书自是极力支持,绝不可能阻拦。至于崇钰——傀儡皇帝罢了,谁又会在乎他的意见。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古以来,功高震主者,有几人能得善终?
崇铭咬紧牙关,自胸中泛起阵阵苦涩。
他还是太天真了,明明晓得这个道理,却总觉得自己会是例外,从未想过要加以防范。待jian人的毒计天罗地网般盖下来时,才幡然醒悟,然而为时已晚,一切已成定局。
“铭儿,那些书信及传闻均是伪造,你确是不曾反我,是吗?”
“是”崇铭在心里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澄清翻案的希望堪称渺茫,与其让钰哥同自己一起经历从失望到绝望,最终无力回天的过程,是不是还不如干脆一口承认,让他恨自己,不再管自己比较好呢?
可他又实在不愿看见崇钰厌恶他的样子,只是心里想想便痛得不得了。
况且,他也并不想就这样含冤死去。
他才二十二岁,人生才刚刚开始。他还未向心上人告白,还未与心上人唇齿相依、耳鬓厮磨过,怎能甘心就这样结束?
抱着一点点侥幸的希望,他向崇钰叙述了从收到密信,到被捕入狱的经过。
谷雨后五日,崇铭同往常一样带着手下的兵习武Cao练。正午时分,一封印着“平西王亲启”字样的密报由快马送到。密报来自于羽陵城内任职、同崇铭关系亲密的一名武将,只寥寥几笔,字迹颇为潦草,然而内容却堪称惊骇——三日前,崇钰于出游踏青路上遇袭,伤势严重,三王爷崇钺以守卫不力之罪将禁卫军首领吴槐吴老将军打入天牢,并借机带亲兵入宫,声称是为防刺客再来、亲护陛下周全,然则暗地里控制了整座皇宫,诛杀异己,只等陛下咽气便可顺势登上王位。
收到此信,崇铭反复读了三遍,先是不可置信,继而浑身发冷,思绪陷入一片混乱。
当年崇钰大婚,他负气申请戍边,走得匆忙,四年里只回过两次京城,每次待不到半月便又返回沐川,专心练兵。在羽陵城,他几乎没有什么暗藏的势力可言,只是与当初在霍将军手下锻炼时结识的几位同为武将的好友偶尔互通书信一二,聊的也多半是些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军中趣闻。今次收到此等惊天动地的密信,他心中虽有犹疑,但事关崇钰性命,况且那位武将好友为人刚直正派,断不可能拿此事唬人,即便细节尚不明了,也决不能坐以待毙、任由事情发展!
当日下午,崇铭点了三百Jing兵,乘千里良驹从沐川出发,直奔羽陵。此中原因他暂且未提,只说是陛下急诏,要他速回京城议事,挽月关军中上下事宜暂由长史王尉全权代理。
从沐川到羽陵,若是快马加鞭,大概三日半便可抵达。途中路经繁湘城,恰巧与霍剑庭派来传信的小兵遇上,所言与此前密报几乎完全一致!更让他心神俱裂的是,据小兵说,崇钺党同伐异,动作迅速,已然掌握大半兵权,在京中横行肆无忌惮,崇钰在他眼里竟已同死人无异。
崇钺!!你若敢对他下手,我定不饶你!
强压下心中愤怒,崇铭放弃休息,披星戴月连夜赶路,只为能早一刻进京,亲眼确认崇钰安危。同时派出几名亲兵回挽月关送信,要王尉即刻领兵赶往羽陵,协同他除逆勤王!
不眠不休跑了一天一夜,中途累死两匹好马,终是一身疲惫抵达了羽陵城外。如密报所言,城防守卫均已由三王府府兵接管,银甲银枪在黑夜中分外刺眼。见此情景,崇铭的心不禁又沉了一分。虎狼军此时应该已在路上,但部队行军不比单骑疾行,等大军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