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牢里出来,外面自有侍从小轿接应。
其实在牢里就有狱卒想替崇钰接过背上的人,但被他拒绝了,坚持着自己将人背了出来。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超出他的思考范围了。刚才凭着一股怒火赶走了崇钺,并强行将崇铭带离天牢,可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胸中连半点头绪都没有。
总之先为他医了伤口,之后再做打算吧。
将人带入昭翎宫,安置在寝榻上,崇钰招了御医来为他疗伤。
身后那一处强行交合所致的伤口,本是不想让御医查看的。毕竟这样的伤,太过羞耻,也太过惊人——即使他是涉嫌谋逆的重犯,可罪名未定,终究也还是盛元的五王爷,被虐打刑求也就罢了,被暴力侵犯算怎么回事?而且那侵犯者还是他的亲哥哥,兄弟乱lun,何其丑恶!但那伤口又实在是太过凄惨,tun腿处尽是暗红的血渍,沟壑中的那一处密窍肿胀外翻着,若是不处理恐怕难以自愈。
崇钰平生第一次板起面孔作出凶恶模样,压着老御医的肩膀低声告诫他,此伤你只管医好,不许多问多想,若是走漏出去半点风声,你知道后果!
老御医哆嗦着连连点头,提着一颗心为他处理了伤口,留下药方后,逃命似的离去了。
第二天上朝果然有大臣提到崇钰昨晚将重犯带入昭翎宫一事,旁敲侧击地指责他罔顾律法、肆意妄为。以往崇钰自知能力不足,于政事上毫无建树,所以便会更加注意行事规矩,谦逊低调,从不任性跋扈。但这一次他很坚决的驳回了将崇铭送回天牢的要求,难得的发了脾气,几乎是指着鼻子骂崇钺滥用私刑,狠狠地将奏章摔了一地。太后被他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向来温和柔顺的大儿子竟也能怒成这样,不知崇钺到底是用了什么“私刑”?同文尚书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神,太后做出和事佬的模样,柔声安抚。底下大臣也没见过陛下这番情态,面面相觑,低下头不再说话。
此事好歹压下,崇钰下了朝只觉得头晕目眩,倦怠不堪。群臣的指责与不满他尽看在眼里,以他的性子,其实并不愿与人针锋相对多做争执,他的魂灵里装的是风花雪月、小桥流水,大吵大嚷不会给他带来快意,只会让他疲惫。但是为了崇铭,为了凄惨的、无故被陷害的弟弟,他必须硬气一次,主动为他遮挡风雨。
回到昭翎宫,崇铭裹着被子趴在床榻里,眉目紧闭仍在昏睡。
老御医刚刚又来过一次,为他更换了伤药。外间架起一鼎小炉,正在咕嘟嘟地熬着药汤。
崇钰叹了口气,坐到榻边,轻轻捋顺他散乱的鬓发。
崇铭在睡梦里似乎也不太安稳,眉毛揪紧,眼皮颤动,牙齿紧紧咬着,时不时泄出一声低叫。
他又梦到少年时的情景了,梦到母妃死后、被崇钰搭救之前,那一段暗无天日的悲惨岁月。
崇铭的生母是一位家中毫无势力、地位低微不受宠的偏妃,相貌温婉清秀,但性子胆小怯懦。某次偶然的机会被先皇临幸,并有幸诞下了皇子,但因着性格和家世的缘故,并未能母凭子贵,从此一步登天,反而是因害怕遭人嫉恨暗算,而过得更加低调,谨小慎微。
十岁之前,崇铭几乎未离开过出生的那座偏宫,直到生母病逝,先皇将他送到凌贵妃处生活,命他今后同其他皇子一起读书习武,他才第一次发现,原来皇宫是如此广阔,景色是如此优美,而人心——竟也是如此险恶。
在凌贵妃的芷翠宫与四皇子崇锦共处的两年是他不愿多做回想的黑暗时光,同那段日子相比,曾经的十年尽管平静寡淡、寂寞清冷,但好歹是舒适而温暖的,饿了有嬷嬷做糕点给他吃,累了有娘亲把他揽在怀里轻柔爱抚,可来到芷翠宫后,一切都变了,他像是从人变成了牲畜,变成了任人打骂、饱受欺凌的一条流浪狗。
崇锦最喜欢的游戏是骑在他的后背上,让他四肢着地在石子路上爬行,一边爬一边汪汪的叫。尖锐的石块将他的膝盖手肘磨得血rou模糊,他痛极,趴在地上哀哀地哭,求崇锦饶过他。可崇锦不仅不饶,反倒是兴奋地拿鞭子将他抽得满地打滚,甚至还解开裤子往他身上撒尿。
从恐惧害怕,再到麻木绝望,他试过反抗或是逃跑,但换来的只会是更加残忍的虐待。
漫天的大雪里,瘦小的少年仅着一层单衣瑟缩在凉亭上,呆呆望着结了一层薄冰的湖面,默默在心里发问:人为什么要活着呢?是不是只要从这里跳下去,就再也不用忍受痛苦了?还未等他思考出结果,下一瞬间,犹带着体温的厚重狐裘便落到了他的肩背上。他一转头,便恰恰好撞进一双温柔眼眸——
“铭儿。”
他听见那人这样唤他,玉白的手指抚上他的头顶,轻轻摩挲。“是铭儿罢?怎的坐在这里,不冷吗?”
他呆坐着,嘴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讷讷地发不出一言。
“你的手好冰。”那人微微蹙起眉头,眼里是毫无掩饰的担忧。他将那狐裘又裹紧了些,往崇铭的手里塞了一只暖炉。
暖炉很小,但却融融地散发着热气,热得仿佛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