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洞窟之中一片昏暗,石壁上的油灯幽幽荧荧忽明忽灭,照见四周山石嶙峋,灯火之下颇有些鬼怪的样子。
这是后山之中一处阔大洞xue,此时黄文灿项系铁链,匍匐在一条巨大的石槽边,槽中缓缓流淌着一些暗红色粘稠的粥一般的东西,扑鼻一股酒气,黄文灿本以为是酒糟,但是入口却有一种青草的气息,也不知是什么,这些天自己便以这东西为食。
黄文灿轻轻捶着胸膛,自己一个县衙中的刑名书吏,如今却沦落到系着链子给人拴在石槽旁边,宛如牲口棚中拴缚的牛马一般,连吃的东西都如同草料,更兼赤身裸体如同白猪一般,当真斯文扫地,好不羞耻。
黄文灿转过头去又看了看左右两边,长长的石槽边立着十数根石柱,柱子上都拴着锁链,锁链尾端的项圈十有八九都套着一个青壮的脖颈,少有空置的牛轭。那些汉子也不知是这白虎庄从哪里掳掠来的,不老不少,都是二三十岁年纪,正当男人最有气力之时,却不知怎地都被装进麻袋里扛了进来,进入山庄便剥去衣服拴在这里。
这些人显然都是些庄稼汉,两脚是泥地便被掳到这里来,骤然受了惊吓,毫无沉稳周旋之心,放开喉咙便惨嚎起来,也有人怒骂几声,结果便是那两个胆大敢捋虎须的被刑具箍住了下面,连马眼里都被戳了一根细棍进去,弄到撒尿放水都要苦苦哀求,顿时雄风荡尽,伏在那里哀哀地乞求如同绵羊一样,这便是前据后恭,脸面剥尽。
这山洞铁门坚固,内部颇深,开阔空荡,男人们的哭泣哀嚎声在洞壁上反弹回来,竟似戏园子里唱腔的余韵一般。黄文灿很少和那些庄稼汉说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默默地伏在地上想事情,那些土疙瘩实在太过丢脸,明明平时在自家婆娘面前都自夸男子汉大丈夫,如今被掳到强盗窝里立刻如同被阉割了一般,如同黄鳝一根骨,抽掉了便只能任人鱼rou,全无半点进退应对之策,只知道平时偷偷抹眼泪,见了巡视的看守便磕头哭求,哀告着祈盼对方能够大发善心,将自己这捕获的猎物放了出去,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黄文灿看了他们这卑微低贱的样子,心中暗叹,这群人却是毫不晓得人心,既不能读书识事,便难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人情世态一丝不懂,他们却哪里知道此类人皆枭獍之心,专爱吞吃活物,傲然相抗固然不可,似这等吓破了胆匍匐求饶却更加惹起对方凌虐之心,便如同猫儿戏鼠一般,定要看降虏在自己爪下被拨弄得心碎胆裂半死不活才快活。这些粗牛蛮汉如此满脸鼻涕眼泪,正投合了那帮豺虎吃活rou的心思,只怕会被糟蹋得更惨,唉,既无风骨,更无谋略,终究是不读书之故。
洞中不知朝夕,黄文灿只以肚饿为计算之筹,吃了三顿草料便算作一天,只觉得度日如年。中间他也曾低声切切地问看守:“好汉,却不知将我等放在这里养肥,是要留作何用?”
那豹头环眼的大汉摩挲着刀柄末端的圆环呵呵乐道:“黄师爷,你却休急,自有你知晓的那一天,到那时却别吓得尿了出来才好。”
黄文灿听了,心中更是打鼓,山中巨寇弄这些邪魔外道的法子不知要怎样害人,越是不肯兜底,囚徒越是害怕,从中也可见这山寨规矩森严,小喽啰半句风声也不肯透,自己日后想要钻个空子偷跑出去或是传递音讯可是千难万难,想到这里,愈发的心寒意冷,万念俱灰。
按黄文灿的计算,此时已是第十三天,到这时他已经觉得身上越来越软,这一番体软却不同于上一次着了麻药,那一次只是筋rou无力,但如今却仿佛连骨头都酥软了一般,根本爬不起来,只能整天趴在地上喘气。
黄文灿正喘着,忽然一串脚步声传来,似是来了许多人,他强撑着支起头颈来看了一眼,只见一队二三十人走了进来,两旁是拿着刀枪的庄丁监押,中间一队是黑色衣服粗手笨脚的汉子,手里还提着门板,显然是这庄子上的奴仆。
黄文灿见今番动静不同往日,便知道大变来到,他叹息一声,头落下去,闭了眼睛只等人家摆布。
两旁是农夫工匠低低的哀求声,到了今天他们也没什么力气了,然后黄文灿便感觉自己项间的铁环被撤去,有人将自己的身体抬起来放在板面上,忽忽悠悠起起伏伏向外面走去。黄文灿眯起眼睛,见一路是出洞的方向,看来是洞中的熬炼已满,要换个场子炮制这群牛子。
光线逐渐明亮,出了洞口太阳更是亮得晃眼,黄文灿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却仍感觉到那光线穿透自己的眼睑直射到自己的眼珠儿上来,虽然阳光并无重量,但此时却让他感觉难以承担,这正是“生命不可承受之轻。”
这时只听那熟悉的魔音笑道:“这批囚奴如今总算是沤制得软烂了,趁新鲜且将他们的头脸身子重塑一番,该修正的地方都修正了。你们却不须害怕,这几位手艺人都是老把式了,从前乃是捏面塑的,在庄子里服役多年,专干这一行,也不知多少牛子被他们重造过,却都是修改得平头正脸了,什么塌鼻梁尖脑袋全都改过来,端正得连你们的亲妈都不认得,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