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盛夏夜晚的山路上,一队人举着火把成一串火龙蜿蜒往回赶,走到村边,几个老人妇女还有孩子正在那里等着,一个老头子着急地问:“怎么样,抓回来了么?”
一个三十几岁的大汉往后一伸手,抓过一个五花大绑的女子往前面一推,那女子被他大力掼下去,一下子就脸朝下扑倒在地上。
“抓回来了,能跑得了她吗?我们这么多人,自小在这山里长大,路儿熟,跑得又快,再说这不是还有狗呢么?凭她躲到哪里去,再没个搜不出来的。”
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连声念佛:“阿弥陀佛,总算没让她跑了,熊真大兄弟多亏了你们了!这就是个野牲口,买来了这么多天也不见驯服,每天给她吃饭,她还要跑,没人性的东西!”
地上的那女子勉强仰起头来,啐了一口,道:“人家好端端的在家里住着,只因为出去买花线,就被人绑了卖到你们这里来,拐卖人口乃是重罪,你们不晓得吗?当年也是被人拐来的,如今当了婆婆,可便神气起来了!”
那老妇人被她揭了这个短,顿时怒从心头起,彻耳根子通红,走上前来啪啪便打了那年少女子两个耳光,然后对一个后生说:“儿砸,你这个媳妇儿还欠炮制,吊在房梁上打上半夜治治她这臭毛病,还当自己是在家里娇养的女儿哩,抽上几十棍儿管情这大小姐脾气就好了!不过也是个女人罢了,谁又比谁更金贵了?偏你这般扭扭捏捏,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莫不是嫌弃我们穷么?”
那熊真袒着胸脯,呵呵笑道:“这小蹄子也是想不开,女人嘛,不都是各人裙带上衣食,卖给谁不是卖?古话儿说的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焉知我这大侄子将来就不能发财了?从来旋的不圆砍的圆,你这时不愿意,等我那大侄子在床上把你服侍得舒舒服服的,你管情就打也打不走了!将来再生几个秃小子,你在这家里也能说上几句话!三嫂别生气,刚来的倒是有这点驴脾气,收拾几顿就好了。”
那老头子恨恨地说:“铁柱,今儿可得往死里打,不打断她的腿骨也不算完!”
这时一个年近三旬的女子面无表情平平板板地说:“都积点德吧,三嬢嬢,若是你那二丫被人家拐走了,可该如何?”
那三嬢嬢一听这话,顿时连吐了几口口水:“乌鸦嘴乌鸦嘴,宝根家的胡说什么呢?我那丫头可绝不会被人家拐了,给人家当牲口用!我定要选个好人家,将我那二丫风风光光嫁过去,虽然也是要伺候婆家一家人吧,总比这样绑来的有脸面,有了事娘家还能给出头呢!”
她男人立刻说:“想什么呢?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运道好坏看她的造化了,不成我和她哥哥还得替她打老公去?”
三嬢嬢似是从没想到过这话儿,顿时有点目瞪口呆。
那女子又转头向那仍然乐呵呵的追捕首领熊真说道:“若是你家的女子被人拐了呢?”
熊真楞了一下,然后一拍大腿:“那又如何?那就是她们的命嘛!既然脏了身子也就别回来了,我嫌丢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和她那女婿还能拜个把子哩!”
“宝根”媳妇那如同棺材一般死气沉沉的脸上稍稍有了一些波动,淡淡地说:“我真是糊涂了,怎的问这个?对于你们这样人来讲,哪怕是姊妹女儿倒了霉都无所谓,除非是祸事轮到你们头上,那才叫哭天抢地。”
熊真哈哈大笑:“落到我头上么?我乃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子,谁能绑了我去?况且抓了我去能做什么,供在她们家里当老太爷么?哦哈哈哈哈”
当天晚上,村东头的一间房子里传来凄厉的惨叫声,一直持续了大半夜。
熊真躺在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嘟囔着:“铁柱那小子恁的好运气,买得了一个媳妇,爽了这么多天,可恨我三十五岁了还没能弄个女人在家,那人牙子要价恁地高。我呸,这叫唤声真的吵得慌。”
熊真扯过一件衣服来,蒙在头上总算隔绝了一部分惨叫声,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秋季的傍晚草虫唧唧,田地里一片齐整整的麦杆茬儿,那金黄的麦穗已经被收进仓里,等着卖了余粮之后缴纳田税。
几个男人在月亮地上的场院里喝着酒,这幅图景画在画儿上或许是一幅颇有诗意的淳朴田园风情,写在诗里可能也有一种“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的美感,尤其是天上的月光更增添了一种出尘的清冷美感,几乎有点像文人画了,颇有点空灵虚静的意思。
然而听听他们的谈话:“今年收成不错,铁柱,你家的女人也能出来喂猪喂鸡了?”
“那是当然,不成养着她白吃饭么?我们又不是财主,没有那样的闲钱儿,买了个人来只供在那里当画儿来看,她不但要给我生儿子,还得给我家干活儿哩!”
“前几天进城,说今年秋冬好像没什么徭役派下来了,总算能过个清闲一点的冬天。”
“听他们说哩!如今说是没有,过几天又派下来,给官府修城墙啥的,最近鞑子那边可不太平啊!”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