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冬时节,天地间已经一片萧瑟,一片铁丝网土墙围起来的场地之中,放眼望去一片黄褐色,粮食植物早已收割完毕,大地上只留下光秃秃的土疙瘩,连干枯的草梗子都少见。
一些人被监押着去外面山上砍木头敲石头,留在栅栏里的人一个个都躺在地上,半晌也不见动一动。墙角有一个人,穿着破旧的棉袄,棉絮都露了出来,看那身量颇高,裸露出来的手腕也不细,似乎是个壮健男人,可是太阳都已经升到头顶上了,他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一阵,男人终于动了,他慢慢地爬到墙边,抠下一片墙土正要放进嘴里,忽然从后面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的手腕。
男人已经十分迟钝了,过了一会儿才缓慢转过头来一看,模糊的视线之中只见一个穿着鲜亮的人站在自己面前,男人此时眼睛中也看不清那人的脸长得什么样子,只看到面前之人一身翠绿翠绿的,看那鲜灵劲儿又不像是军衣,竟是绸缎做成的。如今这时节眼神沾到那里都是一片灰黄,难得有这般嫩色,那颜色儿让人感觉仿佛从冬天一下子转入盛夏,若那些绿的都是榆钱儿,自己一定能扑上去把那些挂着的嫩榆树叶子全塞进嘴里!
男人吃力地低声说:“你要做什么?”
说出这五个字已经耗尽了他的Jing神,如今他已经饿得有气无力,也说不出更多的来,若是在从前他风头正健的时候,定然要说:“我日你先人,你装哪门子神?你gui儿子也来老虎口中夺食,夜壶提到老子头上来,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子是可以洗涮的么?你猫抓糍粑,脱得了爪爪喽?”着实又麻又辣,痛快爽利!
然而他现在却多说一个字都犯难嫌累。
只听那人轻轻地说:“唐震遐,你可饿了么?”
虽然是在极度饥饿之中,然而此人这话也激起了男人的火气,他向来不是个吃素的,此时虽然如此落魄,然而根底还在,心中暗骂:“先人板板,问的什么屁话?老子已经饿成这个样子,你看不出来么?还要明知故问,拿老子来耍笑。”
然而唐震遐虽是强横,却也十分机灵,听那人话里的意思,竟像是只要自己开口,便能给自己一点吃的,于是他扬起那胖胖的带着水汽的脸,冲着那人便点了点头,十分示弱地说了一个字:“饿。”
那人又说:“我带你回家里去,给饭你吃,你从此听我的话,可愿意么?”
唐震遐被他这几句话砸中,简直如同绝处逢生,万丈洪水之中发现了一处绿洲,滔天烈焰里面找到了一个凉棚,若是在从前,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定然要酌量一番,看看后面有没有藏着要命的铡刀,然而如今这种处境,哪还有心去想他到底是真的假的,只要有一条救命的路子,哪怕是稻草,自己也先抓住再说。
于是在饭碗的巨大诱惑之下,唐震遐身上一下子生出了力量,Jing神陡然间振作了起来,连连点头爬过去抓着那人的袍子角,一口气道:“你给我饭吃,你说什么我都听。”
那人似是早料到他会如此说,微微一笑,唐震遐这时候目力也清楚了一些,紧盯着来人脸上察看表情,见他笑了一下,心中便一松,知道这事多半成了。果然下一刻那人便弯下腰来,一只手伸到他肋下,一只手插入他腿弯,将他打横便抱了起来。或许是那人突然把人抱起来用力有点猛,唐震遐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一晕,立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他再次清醒的时候,立刻便觉得周围有些不同,肚子仍是那样饿,或许比之前更饿了一点,然而身上却觉得不再是刺骨的寒冷了,他眨了眨眼向周围努力一看,模糊的视线中,靠墙是一个大火炉,那火炉与渝州人家里的炭盆和砖砌灶台都不一样,十分高大,还敞着外边口儿,从自己这一边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木柴正熊熊燃烧,那烧的可都是大段的原木啊,这房间里能不暖和?再一看自己身上,已经盖了棉被,崭新崭新的,十分厚实,按理说这样的取暖措施应该不会冷了,可是唐震遐仍然感觉到自己的血管里流的都是冰水。
这时一个人从隔壁房间走了进来,手里还端了一碗东西,唐震遐的鼻子这时候特别的灵,马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米香,他不由得立刻就咽了一口唾沫,我的天,这年头儿若是能吃上白米,那得是多大的福分?
那人将碗放在桌子上,在唐震遐迫不及待的眼神中将他扶了起来,拿了一个大靠枕塞在他后面,让他靠了坐着,然后便将碗里的东西一勺一勺喂给他。
那碗里盛的是米糊,唐震遐紧盯着那瓷碗,勺子到了嘴边,他便一口喝了下去,这时他感觉自己喝的不是米糊,而是自己的生命,喝下去就有了命。
唐震遐只顾了将那保命的东西吃下去,根本来不及品品味道,从前刚开始挨饿的时候他还曾经想,如果给自己一碗红烧rou,那滋味该是多么的美好,一定比自己从前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都香,自己一定要细细咀嚼,好好品味一下烧猪rou的味道,然而如今到了这种时候,他想到的只是“吃”,根本来不及细品。
虽然唐震遐吃得急,那人喂饭却是从容不迫,不管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