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转过年来,春暖花开,这已经是唐震遐在这隔绝尘世的园子里待的第二年了,经过了这些日子,唐震遐那颗心渐渐地也不怎么扑腾了,尤其是看了木晶华时不时带回来的外面惨状的图像,更是让他有了点死心塌地的味道,这饥荒到如今已经第三年了,自己只熬了一年,就差点死了,如今还能活着的人都是大神,起码比自己厉害。
从前他还时有不甘,为什么自己就要过这样的日子?不用再担心饿死之后,木晶华的求欢便让他感到有些难以接受了,不仅仅如此,后面还加上了自己前后两个老婆两大家子人,就算不为了自己活命,为了让她们活下去,自己也得忍,这让他有时候对那两家女人孩子都有了一种愤恨,为什么自己要为了她们忍受这种屈辱?唐震遐也知道自己这种近似仇恨的感情是没有道理的,就算没有那些人,自己在这里该受的罪一样不少,然而为了自己保命总能更心甘情愿一点,为了别人就好像自己吃了亏一样,不过如果换个角度,自己这样也算是人间大爱吧,为了亲人牺牲了自己,或许更有意义一些。所以人的念头啊,真的是很奇妙。
不过这不知怎么圈起来的深山之中虽然世人进不来,却也有是有访客的,有两个人,叫做南宫羽和文滨虹的,就三不五时过来聊天,木晶华有时也带自己去他们那里做客,因此倒是也不寂寞。
时节进入夏季,这巨型木化石平台上花木更盛,三五月夜的时候,两个人便时常坐在那月亮地里饮酒说话,有时还看看水晶球里的活剧,那些惨烈的镜头这种时候就不看了,太影响气氛,看的都是朝廷省府里面大官的说话办事。然而唐震遐却觉得还不如看看那些真实的惨状,这种画面简直越看越来气,都什么时候了,还一个个睁着眼说瞎话,把那些坏事一股脑儿都推到前朝余孽头上,自己这个袍哥不是已经两世为人,差点饿死,如今躲到这里来了吗?自己出卖同党,的确是坏了江湖义气,不过就这些人做事的法子放在道儿上也是要受人唾骂的。
这一天,文滨虹和南宫羽又来了,四个人正好凑一桌麻将,在花园里一边打牌一边说话。
南宫羽笑道:“外面仍然在说天下太平,清明盛世呢,各处捷报频传,好不热闹,看那报章之上天天都像过年一样,走在衙门院子里,十个人有九个人都在夸好。”
木晶华摸着牌冷笑道:“那一个人会用血的事实让那九个人明白,什么是真相。这样的事情吃一年的亏也就罢了,能一连搞三年,凡人若是都有这个劲头儿,也就全成仙了,那新君可能是信了那句话,‘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如今搞得这么神神叨叨的,犯了这样一个大错,后面还不知怎样收场,人便是这样,做的错事越大,性子便会越古怪。”
唐震遐:陈独秀同学请你坐下,话都让你说了,别人还怎么发言?要说那南宫羽也不是个嘴下留德的,还“清明盛世”,可不是连着三年每天都在过清明节么?家家带孝就差户户冒烟了,都集中在一起吃饭,柴禾灶都没得烧了。
文滨虹叹了一口气,道:“我还听有些乡间小头头嚷着什么‘要五斗米道不要人’,简直好像疯魔了一样,为了祂们心中的道法,连人命都不顾了,这开启的就是鹅害鹅模式,将来官家少不得拿祂们做法开刀,抚慰民心。”
南宫羽:“俄亥俄,花旗国那个?”
唐震遐实在忍不住了,骂道:“那帮人胡说八道!什么能比命重要?俺们当袍哥虽然干的是刀头舔血的事情,然而本意却不是为了拼命,不为了钱财权力谁干这个?有几个脑子发昏的,想要一辈子冲在前面当小喽啰?不管走什么道儿,都是为了过好日子,哪有这样为了道不要人的?”
文滨虹摇头道:“这些人是把手段当目的了,脑子一根筋,着实是‘我执’了,然而祂们拼的是别人的命。唉,我看着那山庄中的兔子长得倒是快,两只兔子没几个月就能变出一窝小兔子来,若是能让大家养兔子,可能够增添一点rou食么?”
唐震遐冷笑一声:“秀才可真的是‘纸上谈兵’呢,我们牢子里连野草苔藓都吃净了,哪有草喂兔子?”
文滨虹脸上登时一红,低了头只顾看牌。
南宫羽连忙给他解围:“兔子吃得特别多,简直就是个无底洞,每天打兔草都够人累的,而且如今这情势显然是拿不到提摩西草苜蓿草了,就是喂杂草,那些草割回来后都得晒一晒,不然兔子吃了容易死的。”
木晶华皱了皱眉:“我最讨厌兔子,当年未曾修成人身的时候,常给那般毛兔子啃树皮,繁殖倒是真快,若不是山间那些狐狸野狼克制着,便将那满山满谷的青草都吃干净了,我的外皮也要遭殃,那就跟人被生剥了皮一样,还有个活么?今儿晚上咱们便吃烧兔rou,如今对付它们可是手到擒来,捉上三五只红烧香酥换着口味来吃。”
唐震遐默默地看着木晶华,这人的怨念很深啊,凉飕飕简直有若实质,眼神幽幽的都有点发蓝,看来今天山间的兔子要倒大霉。
南宫羽见他提起了伤心事,便笑着转换话题,眼睛望着山樱树下的一座石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