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赵佶本来以为纵然是被俘送上京吧,最起码也能够和儿子结伴一起走,哪知金人却将这两个已经废帝分别押送,赵佶是由斡离不押运,他那一队是郑皇后、亲王、妃嫔、皇孙、公主、驸马这一些人,赵桓则由黏没喝监守,同行的有朱皇后、太子、宗室以及一班不肯屈服的大臣。
赵佶上了牛车,回过头来泪眼蒙蒙地望着儿子,暗道:“可怜啊!我在斡离不队伍之中,那兀术毕竟是有过一点旧情的,床头上也曾热似火,人心都是rou长的,岂能没有一点香火情?我看你和那斡离不将军也是一般无二,若是能一起在这里,他总能照应一二,如今却是归了那半点没有牵连的黏没喝队伍里去了,我看那完颜宗翰不像是个懂得风情的,只怕要将这金玉一般的皇家血脉当做树皮草根一样了。”
牛车驶出了营寨大门,赵佶依依不舍地回头望着汴梁城,一眼看到金营门前钉着的两个人,那是张氏和曹氏,她们两个也作为战利品被自家那些官员兵士送来了金营,然而她们两个非常烈性,不肯顺从斡离不,就被那二太子用铁杆刺穿挂在营前,足足流血三天才死了。等后面那些帝姬、王妃贵妇入金营的时候,斡离不指着那两人的尸体给她们看,顿时吓得新来的人都面无人色,这就是杀鸡儆猴。别说是这些以弱为本、养于深闺的妇人,就算是自己,看了金营中这血淋淋的场景,也是吓破了胆,再无自强之心。
赵佶转头再一看,只见韦贤妃等一些宫眷已经被金人催逼着上马,赶在自己前头先走了,赵佶举起手来张了张口,终于是没敢出声,想到自己这些宫妃将要遭遇的事情,他不由得五脏俱裂,潸然泪下,种种悲恸汇聚在一起,不多时泪水便将半幅袖子都打shi了。
赵桓却不是乘车北行,许是因为看他比较年轻,因此那班金人便让他骑着马走。漫天风雨之中,赵桓头戴毡笠,身穿青布衣,骑着黑马,神情恍惚地往前走,只觉得如同梦游一样,回首前尘往事,当真是“三十年来成一梦”,自己怎么就沦落到这种降虏的处境了?
他在马上颠颠簸簸走了一阵,头脑这才渐渐地清醒了一些,左右一回头看看自己的周围,都是很熟悉的人,比如张叔夜、秦桧,赵桓眼泪汪汪地望着张叔夜,当初悔不该不听众大臣的良言劝谏,病急乱投医,信了那妖人郭京的六甲Yin兵,结果济得什么事?郭京逃了,金兵进来了,张叔夜只得力战,苦斗之中身被数创,最终还是不敌,京城陷落了。想当初自己听信了唐恪等人的话,让各路援军按兵不动,结果只有张叔夜不信邪,带着两个儿子和一万多军士硬是闯进了围城之中,然而终究孤木难承危局,如今自己父子二人都成了俘囚,宫室荡涤一空,沿路都是饿殍,还有许多人是一刀两断的。
赵桓一看那身首两处的,便不由得在马上遮住了眼睛,哀叹道:“张枢密,当初悔不听你之言啊!”
张叔夜叹了一口气,道:“官家且放宽心保重,康王殿下如今已经振作起兵势来,早晚定能请官家归国的。”
秦桧则说:“官家想开一点吧,如今我们好歹还是有马骑的,在开封府搜刮金银马匹那阵儿,大臣们都有徒步上朝的。”
赵桓的脸色更苦了,瞧这两个人安慰的话,张枢密那几句话说了等于没说一样,诚所谓画饼充饥,秦桧更要命了,自己听了这话,心中更加难受,当初自己疯狂逢迎也没能换来金人的慈悲,如今父子二人都成了囚犯,一路押回金国的老巢去,这一下可当真是羊入虎口,哪还能有好果子吃?至于回归大宋,那更是如同梦话一般,这可真是人一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不过此时别说张叔夜本来就性情耿直,不会花言巧语,此种情势就算是童贯蔡京那等嘴唇上抹了蜜的也成不的,都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还能说出什么妙语来让人开怀吗?
赵桓越想越是难过,眼看着东京城渐行渐远,他悲从中来,不由得仰天号泣起来,他刚号了没几声,便有一个头目模样的金人过来用马鞭子敲了敲他的马鞍,凶狠地呵斥了几句。那个满脸胡子的男人想来是个生番,不通汉话,那满口的女真语自己一个字都听不懂,然而如今赵桓可是伶俐了一些,如同宫女侍从一样懂得察言观色了,那蛮人的肢体表情语言明晃晃告诉自己三个字:不许哭!
没想到自己从前是九五之尊,结果今儿连一介小卒都能管束自己,而且还恁凶神恶煞一般,自己纵然是囚犯,毕竟也曾经当过皇帝,如今龙困浅滩,却被这小人如此欺辱。想到这里,他心中更加悲苦,然而却也不敢放声哀哭,只能用袖子蒙了面,无声地抽噎。
可怜赵桓只当白天越走越远就已经很磨折了,哪知晚上宿营的时候更加羞辱人,她们这一伙人确实是“贵重囚犯”,吃了饭准备歇下的时候,那些粗鲁的金兵竟然拿了绳子将赵桓和一些宗室的手脚都绑了,生怕有人逃走。赵桓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就算是在金营做人质的时候,那斡离不也未曾捆绑过自己,当然自己面对着那杀人的魔星早就吓得浑身瘫软,不劳他绑缚了,放在床上便能自在干事,半点不给他找麻烦的,如今虽然自己也是极想回到大宋的,然而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