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院里,贺襄阳算不上什么严肃正经的老师,但是他起码在学生面前保持了他最严肃正经的状态。尤其是他这种对自己衣着形象十分在意的人,把目前这个伤痛的样子暴露给学生,这让他有一点小小的恼火。
他可是上吊都要挑剔绳子的那种人呐。
学生们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各个心有戚戚。领头的女孩丁小雨平时就不怎么稳重,这会儿更是一惊一乍的,好像他们敬爱的贺老师下一秒就要驾鹤西游了似的。
“呜贺老师”丁小雨梨花带雨扑到贺襄阳身上,“没有你我们可怎么办呐!”
贺襄阳黑着脸:“谁告诉你们我受伤的?”
丁小雨抹了把眼泪,抬头环视了一下,看到了拎着矿泉水的小王,伸手一指:“他。”
“我不是,我没有,”小王委屈坏了,“贺老师,您手机一直响一直响,我一不小心就接了。他们问我贺老师为什么不接电话,我就说了”
“我手机?”贺襄阳皱眉,“你怎么有我手机?”
小王知道自己惹贺襄阳不高兴了。他看了看周围的人,这回学聪明了,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可能会暴露隐私,只能期期艾艾的,但又不得不说:“我上车之前,陈,陈递给我的。”他没敢说陈总,只好露出一个陈字。
果然以丁小雨为首的女孩儿八卦起来:“什么陈,陈什么?老师你是不是谈女朋友啦?”
贺襄阳不止手疼,头也开始疼了。
“你们几个,”贺襄阳用棉花拳指着这几个学生,“都赶紧回学校去!今天有没有课啊你们就逃课,英语挂科的都补考完啦?”说着看向丁小雨,“还有你,今年能不能拿下一个全国展项的入选呀?”
很好,学生们都灰头土脸地表现出了不开心的样子。
贺襄阳立刻就开心多了:“都回去!回去!让为师我好好静静。”
丁小雨把给小王交代水果补品的时候,朝他向外勾了勾拇指。小王心领神会地把东西收好,过了一会儿出去一看,丁小雨果然在电梯间笑容可掬地等着他。
“你是贺老师什么人呀?”
“我”这该怎么回答,似乎有点复杂,于是他挑了一个最好理解的,“我是贺老师的学生。”他发现丁小雨露出了“我怎么不认识你”的表情,他赶紧补充,“本科的,已经毕业了。”
“哦,”丁小雨点点头,拿出手机,“来,跟姐姐加个好友,有什么事情要及时通知我。”
小王跟她交换了号码,丁小雨挥挥手走了。
回观察室发现贺襄阳颇审视地看着他:“回来了?”
他点点头。
“嗯,”贺襄阳这声答应的很随意,用眼神示意他坐到身边来。
小王搬了把椅子坐过去,心里有些惴惴的。他复又站起来,找刚才那瓶矿泉水,“我喂您喝点水吧?”
“你坐。”贺襄阳的下巴抬得很高,他半躺在床上,只好保持这种姿势,但是这让他看起来很傲气,“你叫什么名字?”
“王一为。”小王回答道。
“哪个为?”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的为。”
“好名字。”贺襄阳很喜欢这个解释。“你在老陈那多久了?”
“不到不到三个月,还没转正呢。”
“你怎么不画画了,去做司机?”?
王一为的眼神黯淡下来,“还是先工作养活自己比较重要。”
闲谈就这样结束了。学艺术的转行占大多数,这样的人很多很多,贺襄阳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向后靠了个更舒服点的姿势,闭上眼睛说:“喂水得找个吸管,没有拿水瓶子直接灌的。”
没经验的小伙子只好连连应了,出去找吸管去了。
陈鸿寿晚上急三火四地录完了节目,皮笑rou不笑地应酬了一会儿,赶紧找个由头跑了出来。电话挂给小王,说伤口缝好了,药水早就挂完了,正准备回家。
陈鸿寿喉结轻轻滚了一下,在电话里问:“你问你贺老师回哪个家。”
“你家!你家!你满意了吧!”贺襄阳的声音直接从王一为的电话里传过来,透过电波似乎都能看见他那股子不得不服输的劲儿,陈鸿寿偷着笑了一下,对电话说,“小王,你跟贺老师说我晚上给他做宵夜。”
回了家的贺襄阳变成了大爷,两只脚翘在茶几上晃悠。不需要挂水的他明明还有左手还能用,但这并不影响他躺在沙发上等着王一为给他喂饭喂水。贺老爷一边享受一边不忘给陈鸿寿下任务:“陈总,咱们王儿的衣服都毁了,你不给他做身新的?”
贺襄阳问出了王一为的名字,却仍然只是叫他的姓。一个如此普通的姓,被他带上儿化音那么一叫,听着就亲密密黏糊糊,越叫越腻歪,越叫越贴心。
而且越叫越上瘾。
王儿呀,我要喝雪碧。
王儿呀,给我把电影放上。
王儿呀,大夫说吃樱桃补铁,快给我喂一个,啊——
陈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