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鸿寿的手心烫得他肩头一抖,带得他的心都跟着抖了,他回过头去,毫不掩饰地用热辣辣的眼神看着陈鸿寿,那是个痴心妄想的眼神,是个白日做梦的眼神,闪着欲望的光,带着少年人的攻击性。
陈鸿寿春风化雨地笑了一下,然后只是把眼睛向下一扫,温柔里透出那么一丝严厉,低声喝道:“别跟贺襄阳不学好。”
王一为的色胆瞬间就被戳破了,他讪讪地低下头,搓了搓手,有些赌气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怏怏着说:“那您送我这么多东西”难道不是那个意思?后面半句话他说不出口,也许对着贺襄阳,他什么都说得出也问得出,可陈鸿寿总能捏住他最紧张的那根神经,稍微涉及一点下流的事情,他都不敢铺在陈鸿寿面前,怕亵渎了似的。
假正经!
王一为忍不住腹诽,而且这毛病传染,连他自己都被陈鸿寿传染了。他有些烦躁地扯着胸前的扣子脱身上试穿的衣服,自暴自弃地说:“这些东西我都不要了,这成什么了!”
陈鸿寿第一次看见王一为发小孩子脾气,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他只见过陈拙和他父母讨价还价无理取闹的样子,那时只觉得熊孩子很让人火大,如今看到年轻人微微恼火的样子,竟然挺好看的。
“随便你,反正我已经买了。你不喜欢可以退掉。”陈鸿寿摊摊手。
购物的整体时间不算长,但是已经够两个人的情绪刀往剑来地互相试探了。陈鸿寿拿捏住了年轻人的小脾气,志得意满地露出点微笑,比上午刚睡醒的时候不知道开心了多少倍。年轻人拎着一堆硕大的包装袋,跟在后面,眉头不展地思索陈叔叔到底什么意思。
这是猫捉老鼠的游戏,老猫知道这只年轻的小鼠早已落入彀中。他不急着吃,甚至吃不吃都不打紧,他享受豢养这只小鼠的快乐。他喜欢看着小鼠每天用浓烈的眼神观察自己、分析自己,想逃离无法挣脱,想反扑又没有勇气的样子。
他突然有点理解贺襄阳不愿意住在陈家的原因了。
两个人买好了东西回到车里,陈鸿寿找出装手机的袋子,亲手把包装拆开,把新买的手机卡给塞进去。他把手机递给王一为,嘱咐他:“把我的号码存起来,晚上我会给你打电话。”
“您晚上出去?”
“是。一会儿送我去个晚宴,你先回家等着,结束我给你打电话,你再来接我。”陈鸿寿把身上这件刚买的西服商标翻出来,让王一为帮他剪掉,把换下来的休闲服卷起来塞进纸袋子,“你回去收拾一下我的衣服,以后衣服都按套搭配好再挂进衣帽间,你觉得怎样好看就怎样配,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最后这句话,可以算作示弱了,又可以算作哄人,真是一举两得。王一为不好再紧着眉头,只能乖乖地听陈总吩咐,该做司机做司机,该做男仆做男仆。
离开商场王一为直接把车子到宴会厅,离宴会正式开场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陈鸿寿下车的时候告诉他晚上还来这个位置接他。王一为点了点头,看着陈鸿寿进去,紧接着后面便有鸣笛催促他,他抬头看到有侍者指挥着司机们把车停在统一要求的地方,他没按人家指挥的来,拐了把方向盘直接回家。
晚宴官方预定结束的时间是九点半,可快十一点了,陈鸿寿也没有打电话给他,他在家里一边收拾衣帽间一边瞎琢磨,琢磨的具体内容和一个担心丈夫的家庭妇女根本没什么区别,什么醉倒街头无人问津啦,什么酒后闹事出人命啦,什么恋上哪个小狐狸Jing今晚不回家啦总之八卦狗血到王一为自己都鄙视自己起来。他按捺不住胡乱飞溅的脑电波,拿起手机给陈鸿寿打个电话。
新手机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王一为整个晚上都没怎么玩——不是不想,就是觉得烫手。那只没开封的,他真的打算卖掉,老家的号码需得回去才能补卡,而近期他根本没有回去的打算。甚至手里这个已经开封的,他都想卖掉,这手机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目前的身份——一只老猫手里的小白鼠。
陈鸿寿的电话没人接。王一为叹了口气,认命地放下手机。他闲来无事,又不敢去睡,只好继续画画。贺襄阳的出走并不意味着生活的中止,他突然想起丁小雨说的快要交稿了的事情,斟酌了一下,他给丁小雨发了条微信,问那个征稿的截止日期,又咨询了一下征稿条件。不知道是不是今晚他被黑洞屏蔽了信号,发出去的微信也石沉大海。
枯坐在画稿前发呆也不失一个打发时间的办法,他盯着他的画发呆,上面的钢筋铁骨横直竖叉着,像是一缕废旧机器残存的魂魄,Yin魂不散地缠绕在地上的植物里。陈鸿寿问过他选择这个题材的原因,他只是说他小时候住在钢厂附近,见过很多类似的景象。而他没说的是,在他孤寂的童年里,他的绝大部分放学后的时间,都是独自在这些钢铁铸造的废墟里度过的,他记得每一个角度的影像,拿着数学作业本的背面描述过无数次——大多是带着夕阳的。所以这次他想把他的画也化成红色的背景,浓稠但不艳丽的、夺目但不张狂的那种,只可惜还没到上色的那一步,贺襄阳就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