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对一个人的毁灭往往体现在猛烈的一击之后,相比一瞬间的打击,渐进式的无力感更能消磨一个可怜人仅存的意志。
账目上的数字在四年间积攒成了一笔不小的数目,沈清凌将账单打印出来夹进钱包里,好似借此能和账户的主人增加一点联系。
他喝下了药水,慢慢等待那古怪的味道从嘴中散去,即使是在承受着胃部绞痛的时刻,他也无法停止想儿子。
沈晔全身心的拒绝让他感到无处着力。沈清凌的生命失去了意义,他心焦地抓狂,却无法让儿子接受他半点帮助和关爱,扔进门里的信用卡从来没有接收过消费记录,沈清凌别无他法,他选择了让步。
所谓的让步,不过是不再于明面上寻求见面的机会,而转为了暗中行动。沈清凌对英国不熟,就托了点关系找到了熟人去办事,至此,他已经完全不在乎沈晔知不知道这是他的手笔,或者说,他开始惧怕儿子得知真相后,把它归于又一次的欺骗。
他猜到沈晔在他走后要换房子,就动了点手脚,让沈晔得知市中心“恰好”有一套便宜得发指的房子正在急租。沈清凌甚至提前给出了合理的解释,房子偶尔“闹鬼”。他那从小就无神论的儿子果然满腹狐疑地住了进去。
沈清凌抿了口清水,感到胃里的烧灼感稍微退去,打开电视屏幕,调出了监控画面。
比起找人跟踪儿子这种容易反复暴露的法子,他采用了更直接的方法——安装针孔监视器。
那年圣诞节之后,沈清凌的踪迹似乎真的一下子消失了。沈晔住进了市中心的“凶宅”,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再也没有人在暗中窥探他,他也不需要隔三差五翘课来躲避沈清凌的纠缠。
他却不知道,在他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时,隔着万里,有一双眼睛正如饥似渴地盯在他身上。
沈清凌离开后,似乎万事都朝着好的走向奔去,沈晔幸运地获得了当地华商的奖学金,再也不需要为攒学费发愁,放弃了两份劳苦却高薪的小时工,改为在公司当廉价的实习生。
他也不知道,那位华商曾是沈清凌的客户之一。
监控中依旧是一片平静。
从三天前开始,沈晔就再也没出现过。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无外乎是出门旅行郊游。沈清凌对儿子状况的掌控度能够Jing确到社交圈,不过这一回他似乎碰到了一点障碍,并没有关于沈晔出门原因的消息传递过来。
沈清凌关掉监控,开始考虑要不要请假亲自去探听一下情况。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些不安。沈晔的学业几近结束,沈清凌深深惧怕他真的脱离了最后一道束缚,真正完全消失踪迹。
看了眼时间,他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没想到四年前他为了圈住儿子的心而编出的幌子,居然一语成谶。
如果不是被姬一鸣发现得早,他这重度胃溃疡,迟早发展成胃癌,真是要顺理成章重新住进了医科大附院肿瘤科了。
得了这个病,沈清凌一点也不意外。从前有儿子的时候,为了看着孩子吃饭,他要专门起早做早饭,晚饭也要定时陪孩子吃。自他独身一人住开始,就毫无悬疑地省去了早饭的步骤,曾经为了早回去陪儿子而推掉的无数饭局渐渐回到他的生活中。
脑子这东西,越是灌酒越清醒,沈清凌习惯了借着酒劲思考人生,想通了不少事,反倒是身体不争气了,逐渐逐渐垮了下去。
沈清凌甚至开始自暴自弃想,自己还能不能撑到重见沈晔的一天。人一真的开始生病,就容易胡思乱想,沈清凌在痛苦之余,行动利索地立好了遗嘱,把大笔财产连带三套房子都留给沈晔,只盼着有朝一日沈晔回来发现他死透了,还愿意到他墓碑前流两滴眼泪。
他这日子,过得连行尸走rou都不如。
沈清凌收拾了一下,准备去赶今晚的饭局。他到的不算早,会场里面已经热络开了,这酒会无关生意,是圈子里某位少爷的生日会,居然也给他和姬一鸣递了帖子,沈清凌实在摸不清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
沈清凌今年已经三十有六,算不得年轻,不过他往会场里一站,免不了吸引一众年轻小姐的目光。他这两年虽然疏于保养,因为底子好,看起来也才三十出头的样子,站在一群二十来岁的官宦子弟里面,沉稳内敛的气质格外出众,面相很是冷,但那薄唇白肤的皮相不禁散发出一股子悠远的意味,正是一种撩得人心痒痒的禁欲感。
几位未婚的小姐已经蠢蠢欲动,想要进一步了解这位大龄美“青年”的婚恋状况了。
她们翩跹的裙摆还未至,已经有人抢了先。
沈清凌遍寻姬主任不着,就知道这家伙还没到,找了个人少的角落自己慢慢押着酒。这酒会请他的原因实在莫名其妙,沈清凌眼中一大片二十郎当岁的毛孩子,跟他一个年龄层的同代人实在少。
他给姬一鸣发了条信息,对方回道:【我也不知道,听说薛小公子从外面带了个人回来,他家老爷子正生气,开这么个生日会可能只是寻个乐子带人出来见见面?】
这段话没头没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