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五年了。
五年前,他是骄傲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席,来自遥远东方,万人瞩目,身体健康而优美,眉宇间没有这么深刻的低颓。
一场车祸改变了一切。
那一晚,他拿着稿子,急匆匆地从恩师家走出来。也是这样阴沉的天,飘着细盐一样的雪,他的背脊笔挺,唇边是止不住的笑意。
就在街口,一辆开得歪歪扭扭的车横冲直撞。他皱着眉避开,没等走出两步,身体便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稿纸洋洋洒洒飘了漫天,如大雪一般,他倒在梧桐树下,眼前一片鲜红。
一切都停止在那一天。
第三天,容终于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白,他几乎以为自己上了天堂。左腿的剧痛打断了他的奢望,他看着那条无法再舞蹈的腿,痛苦得想要自杀。
来来往往看望他的人很多,有些脸上摆着遗憾,而眼里满是得意。他消沉地面对着一切,那舞剧的稿子也束之高阁了,渐渐的,看望他的人少了许多,只有一人还日日坚持跑到他病房里顺两颗苹果,或是一袋梨。
那是代替他成为首席的雷瑞。
雷瑞理所当然地与他熟悉起来。那时的容敌视一切,却没办法对着雷瑞那张美得顾盼生姿的脸吐出什么恶劣的话语。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嫉妒得发疯,却无法拒绝光芒万丈的美人的示好,他已经被时代遗忘了,在异国他乡,他举目无亲,只有施舍给他片刻温度的雷瑞。
只有雷瑞记得,曾经有个来自中国的、万人瞩目的首席,名叫容煜。
容由衷地厌弃起来自己的名字。这个姓名那么骄傲,显得他更加落魄惨淡。他人生的前二十五年全都奉献给了芭蕾,包括一切热情与爱好,而当芭蕾抛弃了他时,他悚然发现,自己一无所有。这种失败的痛苦萦绕他至今,一到阴雨天,便与伤腿一同发作,疼得他眼前发黑。
出院后,在雷瑞的主动下,容搬到他家与他同居了。他们自然而然地滚上了床,雷瑞急色地扒下容裤子时,愣住了。
那根粗长阴茎下,竟然藏着一口极小的阴户。
这个冲击力不小,雷瑞这才明白为什么容即使在光芒万丈时也洁身自好,从未有过任何绯闻。他美丽的面容扭曲片刻,又恢复了优雅。没关系,他劝慰着自己,至少容的阴茎足够长。
他们就这样过起日子,第三年,雷瑞出来单干,人手不够,拉容去帮忙看着学生。
罗兰就是在那里认识了容。
这五年过得浑浑噩噩,容变得沉默,不苟言笑,甚至是严厉的。他难以释怀这些——其实早已习惯了,只是还有那么一丝执念,让他放不开这片舞台。
当年的那份稿子。
容的文采不错,他曾经亲自编了一台舞剧,与自己的老师润色数次,就当即将搬上舞台时,男主角的腿断了,这剧便也不了了之。这五年来,自从容重新决定生活,他便改了无数次这台剧的稿子,直到改无可改,每一个字母都是他心血凝成,光是剧本便足以令人惊艳。
雷瑞曾经以为,主角,悲剧而残忍美丽的密诺太,除了自己再不会有其他人选。
可容对他服软了。
即使没有爱情,雷瑞在这些年也难免对容有过几分真情,与一个英俊得曾经迷倒大半片芭蕾江山的男人共处、甚至上床,他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直到今天,容将所有的底牌摊开,低声下气地对他服了软。
他突然就感觉没意思了。吊着容也是,那必然一鸣惊人的剧本也是。
雷瑞看着容低头抽烟的侧脸,依然觉得英俊得让人心动。他叼着烟,猝不及防地开口:
“等‘密诺太’演完,你去哪?”
容在法国举目无亲,当年治病花光了积蓄,离开了雷瑞,他可以说是无处可归。据雷瑞所知,容在中国也算得上孤寡,父母亲戚从未出现过,连个电话也没有,这个人在世界上活成了个孤岛,即将断开与大陆的一切联系。
男人笑了笑,随意地答道:“可能回国吧。”
雷瑞点点头,又趴下了。
这夜很长,容靠着床头,一直在抽烟。雷瑞睡死过去了,容抬头看向窗外,盐粒变成鹅毛,在天空中洋洋洒洒,将夜空染成深深橙色。
“克里特王迈诺斯的妻子巴西腓伊与一只公牛相爱,生下了半人半牛的‘密诺太’,它被放在克里特岛上的一座迷宫里,迈诺斯因为他的儿子安德罗乔思为雅典人所杀,就每年向他们勒索童男童女各七个供它吞食,最后,雅典王西修斯得到迈诺斯的女儿阿里阿德妮的帮助,杀死了密诺太?”
罗兰读着剧本,挑起眉。这是个全新的本子,他从未听说过,却在字里行间看到了绝望而热烈的美感,他有预感,一旦搬上舞台,这部舞剧定然一炮而红。他抬头看向对面有些烦躁,不停抽烟的雷瑞,唇角笑意盈盈:“这是容写的吧?”
雷瑞看着少年欠揍的脸,很想打人。
早上起了床他就后悔了。男人在高潮时说的话不能相信,他恨不得穿越回昨晚掐住